秦慕玉见此，立刻拍案决定道：</p>
“那好，入了我家的大门，从此就是我们这儿的人了。记住，你不是谢家的人，但是也不是秦家的人，只要跟在我身边就好。”</p>
“我今天把话说在前头，这是一锤子的买卖，容不得反悔。如果将来有什么人再找上门来，说后悔了，不想把你卖出来，我只会叫人给他点银子，然后再乱棍打出去，是生是死，全看他自己造化。”</p>
田洛洛细细一想，发现这条路竟然还真的走得通：</p>
玉皇大帝陛下派她是来干什么的？还不是要帮助谢端致富发家！</p>
可现在这家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户部侍郎了，前途不可限量，也用不到自己了；但自己也一时半会儿没什么地方能去，找不到容身之处，又不能提前回归天庭……</p>
虽说这个障眼法不知道怎么回事失效了让人格外在意，但眼下误打误撞有这么个机会出现了，如果不能将错就错抓住，那就是真的脑子有洞！</p>
于是田洛洛立刻道：“请问女郎的名姓是什么？我从此便跟定女郎了。”</p>
秦慕玉从桌上的杯子里沾了点茶水，把自己的姓名一笔一画、端端正正地写在了桌上，随即对田洛洛问道：</p>
“你识字么？”</p>
田洛洛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后，秦慕玉略一思忖，便给“知书达理的高级侍女”田洛洛安排了个相当合适的位置：</p>
“你从此，虽以‘侍女’的名义跟在我身边，但我不会让你去做那些端茶倒水、叠被铺床的普通琐事，而是要将攸关我仕途前程的大事托付给你。”</p>
田洛洛闻言，心中那种还带着点负罪感的“可算是从谢端这家伙身边解脱出来了”的微弱的欣喜尚未散去，在听到这番话后，顷刻间就被换成了“我怎能担此重任”的惶恐：</p>
“可是我只是略识几个字而已，实在做不了大事……”</p>
“没关系。”秦慕玉对着尚且不知道自己未来要经受怎样可怕的地狱填鸭式教学的田洛洛，露出一个特别有欺骗性的笑容：</p>
“我会教你的。”</p>
这个坑人的笑容，可谓是太虚幻境秦氏一脉代代相传的好东西。</p>
就像当年秦慕玉还是个无名无姓的白水**，在三十三重天上时，也是被秦姝用这样的架势给骗去读书的一样；引愁金女从一个“出门就能捡钱”的快乐欧皇，被骗得自愿变成了太虚幻境官方唯一指定会计；谢爱莲被这个笑容给骗得，从“随便考考就好，只要能应付过去就行”，变得“自愿接受高压模拟考试”……</p>
总而言之，风水轮流转，今年坑人轮到我秦慕玉啦！</p>
田洛洛看着这个笑容，心中突然惴惴不安了起来，疑惑道：</p>
“……女郎要教我学什么？”</p>
无独有偶，在田洛洛对着失而复得、却难以认出身份的姐妹，问出“你要教我学什么”这句话的同时；在远处的北魏皇宫里，摄政太后述律平也在梦中，对秦姝问出了十分相似的话：</p>
“秦君下降至此，必然有所指教，不知秦君想指点我什么？”</p>
她话音落定后，却并没有在梦中见到玄衣女子的身影，只有一道温和又冷静的声音从她面前的五彩斑斓中传出：</p>
“真是奇怪啊，你为何会觉得，我是为了‘指点’你而来的呢？毕竟北魏诸家并不供奉我，甚至将我视作洪水猛兽，避若蛇蝎，生怕我和茜香国的女人带坏了你们这儿的风气……”</p>
“以此来看，你如果将我视作是来降下神罚的，或许会更贴切一些。”</p>
这番话虽然看似和气，但细细想来，却杀机四伏。然而述律平半点惊慌的神色也没有，只维持着那个行礼的姿势，对着面前闪烁不定的光晕道：</p>
“秦君言重了。虽然秦君应该不知道我这么一号人物，但我对秦君神往已久……甚至单方面与秦君已经有过交集了。”</p>
秦姝：不不不，其实我还是知道你的，断腕太后述律平，你是个相当有名的人物啊，所有对北魏的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你的！你实在不用这么自谦，否则会搞得正在谋划怎么改变历史的我压力很大！</p>
不过秦姝戴面具的本领倒是修炼得很到位，比起她卷王的本能来真可谓不相上下，伯仲之间。</p>
哪怕她在心底说了一万声“对不起了，这位著名的历史偶像，我得装神弄鬼坑你一下”，表面上依然十分冷静地淡淡道：</p>
“此话怎讲？”</p>
述律平闻言，立刻将她在战场上见过林红、又在下令厚葬这位勇士的时候发现她的手腕断过这件事细细复述了一遍：</p>
“……连对待一位尚且是平民的画师，都能如此细心地帮她续上断手，正因如此，我才会认为秦君是个心怀天下的人物。”</p>
秦姝闻言，笑道：“说得好，真不愧是一等一的英杰人物，巾帼豪侠——那你不妨再猜猜，我今晚下降入你梦中，是为的什么呢？”</p>
这个问题看似比上一个简单，但却让述律平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开口道：</p>
“……秦君是看透了我的谋划，想要我停手。”</p>
“正是如此。”她话音落定后，便听见那位茜香国的女子们供奉的神灵的声音，从面前的五彩光华中缓缓传出，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劝诫：</p>
“你造的那些首饰与衣服，还有妆粉与新鞋子，都是些很漂亮的东西啊，怪不得卖去茜香国，能卖个好价钱。”</p>
“虽然我对衣饰外物不甚在意，可我还是有审美的，知道这些造价不菲的东西都十分好看，更何况连动物都会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呢？连乌鸦都知道要把亮晶晶的小石头叼回自己的窝里。”</p>
“但是恕我直言，这种对‘美’的追求，不应该演变成一种负担。”</p>
话音落定后，玄衣女子终于从那一片光华中凝聚出身形；然而此时此刻，她的面容已经不复那份非常人能有的风华绝代，而是一张能止小儿夜啼的、完全被毁坏了的面容：</p>
“摄政太后述律平，你在无形地加重这种负担。”</p>
“哪怕是我，也不得不称赞你一声好计谋。”</p>
述律平闻言，仓皇拜下，有心解释，却又听秦姝继续缓缓道：</p>
“我不仅为茜香而来，我为天下女子而来，为后世百代的太平而来。”</p>
“我知道北魏和茜香隔江而治，眼下只能堪堪维持住这种动态的平衡，两个完全不同的信仰、继承、思想和政体所造就的国家，永远不可能达成真正的一致。”</p>
“但人间的战火这才停息多少年呢？此时再起刀兵，苦的必然是天下百姓。”</p>
“不如这般如何？我与你击掌盟约，百年内，北魏与茜香不动刀兵；百年后，大家各凭本事。”</p>
“但这个盟约只会扰乱你的谋划，所以作为补偿，我刚刚才会陈列给你无数种可能，问你一声，你想要什么？”</p>
述律平闻言，原本涌到嘴边的所有解释都停住了，沉默半晌后，才艰难开口：</p>
“……秦君和所有的神仙都不一样。”</p>
“我一直都以为，不管是草原上的天神还是中原的你，都是那种杀伐果断、翻云覆雨、操控生死无所不能的大人物，是不会在乎我们这些普通人的意见的。”</p>
“所以我刚刚是想和秦君解释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起刀兵；而隔壁茜香国的林妙玉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派来使臣，恢复外交。我们两边可以打，但是不能现在打！”</p>
“既然我们所求的都是同一件事，有秦君作保，我愿暂时放下谋划，以求百年太平福祉，我也不求太多，请秦君治好我的右手就可以了。”</p>
秦姝闻言，微微一颔首，温声道：“很该如此。”</p>
她话音落定后，原本应该只在梦境中发生的事情，便实打实地发生在现实中了。</p>
原本伏案而眠的述律平突然从梦中惊醒，因为那只自从被斩断后就再也没有了知觉的手，突然萌发出一种格外磅礴、旺盛而热烈的生命力，直接把她从梦中逼得醒来了！</p>
也正是在她醒来的这一秒，述律平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的那只右手正在呈现着惊人的变化：</p>
白骨正在重新抽出，肌肉和皮肤紧随其后飞速覆盖了上来，顷刻间，便将一只断手重塑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p>
她惊讶地推案而起之后，这才发现宫殿里的太监和侍女们不知何时已经睡熟了，半点也没能察觉到这里的异况；与此同时，在她的右手彻底恢复如初的那一刻，一只修长的、清瘦有力的手从旁边伸来，那位玄衣女郎在她身后长身而立，也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她多久：</p>
“既如此，我与你约定百年太平。”</p>
就在秦姝和述律平盟誓，定下这个让两国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至于演化成真刀实枪的战争的合约的时候，田洛洛在院子里逃跑未果，被秦慕玉狞笑着像提溜猫猫后颈皮一样抓了回来，按在了桌椅面前，甚至还十分奢侈地支取了一堆蜡烛油灯，把一个书房照得白昼也似，那亮度都快赶得上后世现代社会一种名为“电灯”的东西了：</p>
“多谢秦君给我的灵感，我觉得这种填鸭式教育和高压考试模拟十分合适。”</p>
“从现在开始到我出发去四川还有两天，路上还有至少三个月的行程。哪怕是让个没什么本事的普通人按照这个强度来读书，只要他不猝死，那么每天六个时辰，坚持三个多月后，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在某个领域读出个理论成果来。”</p>
田洛洛：？？？来人啊，救命啊！！！我只是来给一位叫谢爱莲的人类通风报信让她远离谢端这个缺德鬼的，为什么我连正主的面都还没有见到，就被抓壮丁来读书干活了？！有没有人为我发声啊？！</p>
很可惜，没有。</p>
等谢爱莲回来之后，田洛洛还没来得及像见到了救星一样扑上去，抓住她的袖子涕泪俱下地说明自己的情况——就像是一只路过正在排着长队洗澡的宠物店门口的流浪猫狗，突然被抓进了店里，淋水进盆打沐浴露好一通搓，最后洗得白白净净后这才发现洗错了猫猫狗狗一样——秦慕玉就“恶人先告状”地凑了过去，先发制人地拉着谢爱莲的袖子道：</p>
“阿母，这是我找的侍女，等下你就不用帮我安排人手了，我要带着她去赴任。”</p>
谢爱莲疑惑道：“怎么三更半夜地提起这件事？”</p>
秦慕玉一想到当天下午西河突然发的那场水，就明白这是秦姝的安排了，立刻在心底把现在还在北魏皇宫里和摄政太后述律平极限拉扯的秦姝给感谢了一万遍，同时道：</p>
“下午人牙子没能来成，因为他家门口突然发了水，船在冬天也被冻坏了，一时半会没法过来。这不，那边水一褪，他就立刻带着这个最机灵懂事的小姑娘来了，我觉得她很合眼缘，就把她留下来了。”</p>
谢爱莲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点头道：“可以，那就让她跟着你吧。”</p>
田洛洛闻言，也只能上前见礼，同时又听秦慕玉道：</p>
“阿母日后入朝为官的时候，可千万离谢端远些，我总觉得这家伙不像是什么好人。”</p>
谢爱莲闻言，也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我刚刚在前厅和姊妹们说话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p>
这番话一出，田洛洛可算是彻底放下了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行礼的时候也更结实了，误打误撞间把她的身份给遮掩了个十成十：</p>
虽说田洛洛的化身和秦慕玉其实还是有那么点微妙的相似之处的，但因为田洛洛在见礼的时候一直都低着头，谢爱莲也就没能发现这点端倪。</p>
而且如果用人类的眼光来衡量，让一母同胞的姊妹一个去给另一个当侍女，这简直太缺德太坑人了，正常人的脑子里没有十万个穿孔是干不出这种事来的。</p>
但是很可惜，在场的两位都不是人类，是实打实的神仙，人间的这套道德准则对她们来说没什么用。</p>
哪怕对丢失了部分记忆的田洛洛而言，“强者至尊”的本能，也是刻进了她的骨子里的；所以她才能在谢端提出“给我生孩子”的要求后立刻反应过来并看清他是个什么货色，因为这是弱者对强者的大冒犯。①</p>
因此在她们看来，现在由修行有成、法力高强、还身负人间功名的秦慕玉，给刚刚从谢端那里抽身离开、法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简而言之就是刚刚从家庭回归职场的田洛洛来当上司，简直太合适不过了：</p>
因为如果按照强弱排定次序，那的确就应该是这样的！</p>
就这样，三月后，天府之国迎来了新上任的宣慰使。</p>
跟在这位四川宣慰使身后的，还有一位一脸懵逼的、赶鸭子上架的田洛洛。</p>
不过严格说来，也不算是真的赶鸭子上架，她只是和当时刚下界的秦慕玉站在了同一起点上而已：</p>
理论知识已经充足，现在只缺实践证明。</p>
就在人间的各项事务已经进入正轨的时候，三十三重天的离恨天中，也在悄然发生着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w.请牢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