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Alpha。”江云边说。
水量满了,周迭有条不紊地把洗衣液倒进去然后开始搅和:“我知道。”
“Alpha没有Omega甜软,生理构造也不一样,能带给伴侣的……”江云边说的话有些没有逻辑。
以前他也跟朋友们短暂地讨论过未来伴侣的模样。
认识的Alpha都说绝对要找一个信息素契合的Omega,除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浑话之外,江云边印象最深刻的是“越高级的Alpha如果不配Omega,真的是浪费基因。”
他从来没有过自己未来非要找某一种性别不可的想法,他认为的是只要自己喜欢,Beta也能好好地过一辈子。
但周迭不一样。
周家这种豪门贵邸,或许需要的是徐昭若这种门当户对的Omega。
他一定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觉得你可能会更适合……”
“江云边。”周迭把沾满泡沫的手冲了一遍,没有抬头,声音里带了点不解,“你怎么这么迂腐。”
江云边:“……”
他不紧不慢地把毯子泡好,之后走到位置上抽了片纸巾:“在这方面,我爷爷都比你开明。”
江云边:“。”
江云边觉得这个人在无理取闹:“你觉得这是我的问题吗?你是稀罕到极点的Enigma啊!你知道如果找到高度契合的伴侣,对你有多大的好处吗?”
周迭反驳得从容:“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在基因库里挑对象,不应该跟正常人一样有感情是吗?”
“就算你现在是这么想,但是你们家……”
“哦,”周迭挑眉,“有的人还没答应我,就已经想着我家的事情了?”
他似乎认真想了想,盘算好利弊,诚恳道:“周家目前就我一个继承人,我但凡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混得再差应该也能继承个家业。保你衣食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你要不满意,我再努努力,让你过得更好?”
江云边:“……是不是一定要这么说话!”
“好,我不说。”周迭乖巧地坐在椅子上看他,“但是江云边,我从不认为契合度决定一切,还是说你想要甜软的Omega,抗拒Enigma?”
为什么这人总能拿别人的论据当武器反驳回来?
江云边没辙了。
“你说的所有事情,我都认真考虑过,但我喜欢你也是认真的。”周迭下巴靠在手上,垂下眼,“我不会那么草率地决定一件事。”
本来应该循序渐进,应该慢慢占据江云边心里的一块地方,然后再消磨掉他的所有顾虑,再坦然地倾诉喜欢。
但昨天晚上他太难过,周迭的所有计划都乱了。
看着他慢慢失落的模样,江云边忽然觉得很有罪恶感。
“我,我或许,”他贴着门站,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声音第一次那么没有底气,“我应该是,对你也……”
他察觉到周迭坐直了身子。
但这不是答案。
“只是一点,一点。”江云边说出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在被凌迟。
来自良心的谴责。
“我没办法分清现在的自己,是因为昨天晚上你帮了我而感激,还是真的……”江云边真的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
他知道感情产生的原因有很多种,也听说过因为感动而答应跟谁在一起,最后落得个相看两厌不相往来的下场。
他之前完全没察觉到周迭的心意,一下又被接连的直球打得措手不及,说不乱是不可能的。
但一时的感动是绝对不会支撑起一段感情的。
他真的需要时间。
“我知道。”周迭温声接下了他的话,“是我着急了,抱歉。”
他客气了,江云边反而不习惯了:“没有,是我太犹豫不决……”
周迭轻笑了下,看着他:“我给我们时间。”
江云边的本质就是温柔,冷酷傲慢的外壳下包裹的是一颗赤裸裸的真心。
别人对他一分好,他总会想着还两分。
周迭确信自己只要再露出点委屈,装更多可怜,江云边一定会半推半就答应他。
但这是一种另类的捆绑,源于他当下饰演出来的假想,还有两个人高度契合的信息素。
他不想要江云边委屈自己。
“现在确实不是该谈这个的时候,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去选择。”周迭微微趴在自己的手臂上,视线微微垂着,像只等着主人抚摸的小猫。
“但是如果我做了什么,能够是加分项的,你能告诉我吗?”
江云边看着他,刚刚吹干蓬松微乱的头发在光下显得手感很好。
“我想努力点,在让你喜欢这门科目上考个高分。”
江云边把自己感情成分仔细地归了个类,这才发现他对周迭很复杂。
有感激、朋友间的喜爱、真心实意的佩服、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知该从何溯源的怦然。
他想探究清楚感情的来源,偏偏因为跟周迭在同一个寝室,被雪松味的信息素照顾得很好,江云边熄灯之后认真想了五分钟就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起来罪恶感更重了。
江云边回到教室的时候,有点不太敢看周迭的脸。
早读结束,他本来鼓起勇气想跟后桌搭句话,交完作业的班长回来敲了敲他的桌面。
“云边儿,班主任让你去一趟办公室。”
江云边应了声好,回头在抽屉摸了一把,翻出了一颗糖。
是元旦晚会那天下午,他们在教室里玩游戏时留下的。
有一颗薄荷味,江云边起身的时候放在周迭的桌面上:“等我回来。”
周迭挑了挑眉,这还是江云边第一次给他送薄荷味的糖。
江云边经过的时候,他用指尖勾了勾江云边的衣角,被轻轻拍了一下。
周迭打算等江云边回来,就把薄荷糖拆开吃了。
但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回来给班长交代的第一句是:“从今天到期末,江云边请事假。”
班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不停有人交头接耳。
许湛直接站了起来:“老师?江云边请假?”
“嗯,家里有点事,已经回去了。”班主任叹了口气,表情也不太自然,“知道你们挂念他,但人就回家处理点事,担心学霸不如担心你们自己,期末考就剩三个星期了。”
提到最后日期,班里的人这才意识到何谓自身难保。
许湛愣了许久,低头摸出手机给江云边发信息,但直到下课都是杳无音讯。
放学之前,许湛回头看着周迭:“你有给江云边发信息吗?”
“发了。”周迭蹙着眉,微微看向窗外:“没回。”
许湛犹豫了会儿,还是拦住了准备去吃饭的班长。
“我早读的时候去交作业,没留意是怎么回事……不过班主任那时候好像跟江云边的家长通了个电话吧?应该确实是家里的事情。”
家里的事情,思来想去,也只有那天晚上了。
“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不过那时候云边自己处理好了。”许湛有些头疼地摁了摁眉心,“当时我也是一度联系不上他。”
学生陆陆续续散去吃饭了,高梓宁跟杨佑还在等着两个人去食堂。
“江云边要是回信息了你跟我说一声。”
周迭坐在座位上,人走之后教室安静下来,窗外的光落到桌面,在笔跟本子上带出浅浅的阴影。
他趴在桌子上,眼神敛了半分失落,指尖点着那颗薄荷糖,轻轻转了下。
江慕亲自来学校接的人。
江云边在办公室看到他的时候,一天的心情基本都散了。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父亲也是这么站在学校的办公室里,冷眼看着他说:“云边,我带你回家。”
“你打架的事情我帮你处理好了,宁高那个学生是你以前的同学?”
江云边坐在后座目光散漫地看着窗外,没有回应。
江慕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还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打架?你不是说处理好了?”
江云边从口袋里抽出了耳机,接上之后挂在耳边,在选歌的时候听到了父亲的道歉。
“那天晚上我是说的重了点,我只是因为太着急。”
江云边有点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毕竟这是他父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道歉。
车停在医院门口,江云边开门之前听到他父亲叹了口气。
“待会上去跟白阿姨好好道歉,那件事我当没发生过。”
坐电梯的时候,江云边好耐心地翻了一遍过去的记忆,他爸为了一个女人低声下气的时候似乎只有刚刚那么一次。
看来确实很在乎啊。
而白女士就躺在跟前的病房里,等着他那句对不起。
江云边视线微垂,在走进病房前听到了另一把嗓音。
“云边。”纪莣从身后另一座的电梯出来,走到他跟前。
江云边有些诧异,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前天的事情云以告诉我了。”纪莣抬手把他搂到自己的怀里,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怎么那天回家不跟我说?”
江云边嗓子微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人呢?”纪莣问的是父亲。
“停车吧,估计就上来了。”江云边轻声答。
明明他只是乖顺地垂着眼,在纪莣的眼里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的儿子居然要去给小三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