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觉眯起眼睛,努力眨眼,散乱失焦的视线汇聚,落在上面,便看到了八角形铁片的背面,那一行行古拙苍劲的凸起阳文。
再反过来,便看到一道道繁复徽记拱卫环绕之下,光可鉴人的正面。
那是…… 一面古镜?不对!十万分的不对!季觉下意识地注入些许灵质,接着,随着古镜鲸吞灵质,他眸中一道青光骤然显现,世界已然截然不同。
原本习以为常的一切,瞬间浮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景。
数之不尽的灵质回路如漫天繁星,自物质之后显现。
而就在他面前,叶限仿佛化为了烈日,体内的矩阵轮廓和赐福辉光一闪而逝,几乎亮瞎了他的眼。
完全看不清。
更重要的是,在诸多物性变化与灵质流转之间,四周地面、天花板和墙壁之上,清晰了无数倍的薄弱点!惨叫出声的本能与倒吸一口冷气的惊骇相互碰撞,变成了剧烈的呛咳。
季觉一个仰卧起坐起身,顾不上疼痛,震惊失声。
“等等!”
他的手掌哆嗦起来,仿佛握住的不是古镜,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含象鉴?!”
叶氏传承之中,最高远深奥的核心《象剑说》分为上下两篇。
下篇非直系血亲不传,上篇更只有家主才能掌握。
下篇《说剑》,历数自混沌时代至百年之前无数名剑的结构、弱点以及创作过程和重点。
得之,哪怕按图索骥,都能成为一代巨匠大师。
而上篇《含象》,则是下篇都不能触及的核心技艺、秘传和理论,昔日足以成就圣贤的传承。
“含象”
这个名字,就源自它的绝对核心 ——《上元含象剑鑑图》!而根据其理论和神髓所成就的造物,便是此刻季觉手中的这一枚收录包容了所有技巧和变化的 “含象鉴”
!—— 天工?含象!持之可照破万象,洞彻天地流转的一切间隙和弱点。
就如同刚刚的惊鸿一瞥。
哪怕自身灵质只够维持这一瞬,可季觉敢说,有它在手里,解离术的学习根本毫无难度可言。
甚至他可以断定,解离术乃至其后的景震,就是以此为辅助开发完成的。
可其意义根本不止于此。
抛开其力量和效果,更重要的是其本身所象征的东西。
它就是《象剑说》的绝对载体和化身,换言之…… 这就是叶氏家主的凭证,传承所在!持之者方为叶氏之主!
“这是…… 借、借给我了?”
季觉的语气在颤抖:“合适吗?”
“借?为什么要借?”
叶限的上半句话才让他松了口气,下半句,就把他打入谷底:“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该学的该掌握的,我都已经会了,对我来说没什么大用了。
就作为你成为工匠的贺礼吧!”
她说:“送你了!”
自沉默之中,嘭的一声。
季觉再没了仰卧起坐的力气,被这从天而降的礼物砸在了地上,根本爬不起来。
“不…… 不至于吧?”
他冷汗淋漓,生怕被老师当成养不熟的狼、喂不熟的狗:“老师,我对叶氏传承真没什么想法和野心,您凑合凑合教我得了,没必……”
“你不是想学么?”
叶限疑惑:“没了它你怎么学?”
她屈起手指,弹在了镜面之上,瞬间,光芒升腾变换交错,浮现出一副繁复庞大的结构投影,变幻无穷。
“景震之技,脱胎自含象鉴中所收录的景震剑 —— 摇雷电,运玄星。
摧凶恶,亨利贞。
乾降精,坤应灵。
日月象,岳渎形。
穷极阴阳之变瓦解一切有形,湮灭一切无形。
除了针对目标的构造之外,真正破坏的,是其内部流转的灵质和神髓。
故能‘无坚不摧’!”
她忽然发问:“你倒是告诉我,没有含象鉴,你怎么学阴阳质变,怎么灵质化剑?怎么用得出景震的真髓?”
“…… 总能多少,学一点吧?”
季觉后退蠕动了一点,心怀侥幸。
“没有含象,解离术尚且还能入门,但景震之境,你想都别想。
况且,从一开始你不就做好准备了么?天下没有永恒不变之物,神明掌控一切尚且死尽,混沌时代奠定世界的诸王也有灰飞烟灭的一天,延绵几千年的永恒帝国尚且一朝坍塌、湮灭无踪,更何况是一家一姓?”
叶限轻蔑一笑:“既然你具备能力,那这一份传承交给你也没什么问题,倘若你没有这个才能的话,难道你跪下来磕头磕死了,我便会看你一眼?”
她停顿了一下,神情渐渐促狭:“还是说,你深感叶氏传承之宝贵,恩情之恢弘,想要入赘重续家名?”
“啊?”
季觉震惊,反应不过来:“要…… 要入吗?”
虽然入赘有些不好,但如果是米虫学姐的话,倒也……
嘭!
叶限屈指弹出,狂风暴起。
季觉倒飞而出,在空中回旋七千二百度后落在地上,变成了滚地葫芦,从这头滚到那头,脑浆都差点没摇匀。
奄奄一息。
当啷一声,含象鉴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脸前,映照着他的狼狈模样。
“便宜占尽的美梦做完了之后,就自己滚上来!”
叶限负手而去,只有遥远的声音隐隐传来:“也该谈谈你的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