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细和叶薇睐讲话的时候,谢令姜、燕六郎、离闲一家人其实已经陆续赶到。
众人在饮冰斋院子外默契停步,没有进门,只是透过门扉,看着站在院中央的欧阳戎背影。
全都沉默不语。
欧阳戎捡起冰白玉簪子,其它人看见,他微微低头,取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簪子上的风
手帕洁白底色,沾了干涸血污……欧阳戎此前在主石窟高台上,用它擦拭过,证人钱晨被卫武当众灭口时、飙溅到青衫上的喉血。
眼下,他用它擦簪子。
甄淑媛、叶薇睐离得最近,看见檀郎抓簪子的那只手,手指正捏到了发白。
“珑玲...”
冰白玉簪子被转动,发出了响声。
半细忙不迭支起身来,说:
“公子,就是这根簪子发出的响音!绣娘姐姐走路很轻,平日除非风起,簪子都是不响的,也是院内簪响,才引了奴婢去瞧,才发现了她昏倒被人掳走。”
她手掌撑地,不知是不是又压到碎瓷片,伤口血流不止,半细疼的握拳,此时又泪水糊眼,便下意识抬起血手去擦拭泪眼。
叶薇睐连忙抓住半细的伤手,为其包扎处理
甄淑媛盯着冰白玉簪子看了会儿,自怨自艾的说:
“檀郎,都怪妾身,回到家中,没有立马去找绣娘,马虎大意...…”
叶薇睐忍不住替甄淑媛说话,满怀内疚:
“不怪大娘子,按照半细所讲,还有茶凉时间推断,绣娘姐姐被人掳走的时候,甄大娘子才刚到家,怎么也来不及赶来,反倒是奴儿我,粗心大意,不该让半细一个人来,奴儿也该过来守着才对,都怪奴儿,愧对檀郎....”
欧阳戎默默听着甄淑媛、叶薇睐争相顶
低头看了眼冰白玉簪子,他又看了看坐在碎瓷片间怯弱哭泣、手掌流血不止的自家丫
这位儒衫青年,此刻表现的有些古怪,轻笑点了下头,嘴里自语:
“不上餐桌,就上食谱吗.......”
院内外,除了泣声,此刻寂静一片,众人都听到了。
离闲等人默然。
哪怕他们来得晚,没听全,但是院中场景,加上檀郎女眷们的只言片语,已经将某件事情大体勾勒出来了。
绣娘在冰白玉簪子响起的那一刻,在院墙后面发生了什么,似乎也很明显了。
此刻无人敢开口打扰院内静立的欧阳戎。
谢令姜也不敢去,其实她能想到的真相更多,比离闲一家人更接近理解大师兄的情绪。
更加深刻理解这句“不上餐桌,就上食谱”的意思。
因为欧阳戎此前让绣娘带话给她二师姐的事情,在王府内宅废墟相遇时,有和谢令姜说过
那位白衣赤脚的小娘,很明显就是绣娘的二师姐,前来饮冰斋找绣娘,而绣娘当时支走叶薇睐后,肯定有把大师兄的那些传话,都与这位二师姐说过的..然而眼下,却依旧发生了院内这一副凝重局面。
某道翻腾的情绪,谢令姜感同身受。
她蓦然走进院中,来到半细身边蹲下,检查了下半细伤势,她站起身,来到欧阳戎面前,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
“半细受了些皮外伤,脑袋那记重击,修养一阵就好,不算严重。”
欧阳戎手攥冰白玉簪子,不言。
离闲等人相续进了院子,陆压去了围墙边,绕了一圈后返回,朝欧阳戎认真道:
“墙上有几处脚印,是翻墙走的,同属一人,不过印记踩的略深,是怀抱一人,走的也挺急。”
燕六郎也走到欧阳戎身后,耳语道:“明府,卑职已经让下面人去查了,重点监督星子坊那边,若有绣娘姑娘的行踪消息,会第一时间来报。”
儒衫青年似是回过神,收起冰白玉簪子。
传来的平缓话语,让院内外寂了寂。
“多谢诸位,不好意思浪费大伙一些时间,王爷,小师妹,陆道长,你们该走了,裴十三娘已经备好船只,从浔阳渡出发,去龙城,嗯,老天师的箴言还是很准的,听他的,就走龙城路线。
“婶娘,薇睐,帮半细处理下伤口,然后按原计划来,行李都准备好了,那就跟王爷一起,随船去龙城县,到了龙城再看情况定夺,最好分道扬镳,先回南陇老家,随后等我的消息。”
欧阳戎收起簪子,转过身,脸色已经恢复平静。
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冷静安排起众人的行动路线。
可是谢令姜、离闲、离裹儿、甄淑媛、叶薇睐等人见状,丝毫没有吃定心丸的轻松感,反而脸色担忧凝重。
因为欧阳戎话里话外虽然安排妥当了众人,但是对于他自己的去留,已经隐隐说出来
“小师妹,陆道长,此行务必保护好王爷。”
众人欲言又止的视线下,欧阳戎回过头,瞅了眼背后扶刀侍立、默认留下的燕六郎:
“六郎收拾好东西,点些人手一起走,沿途保护好王爷,送达洛阳。”
燕六郎眼睛微瞪,旋即用力摇摇头:
“明府,卑职现在哪也不想去,只想留在浔阳城,非常时刻,卑职是江州参军,有维稳职责,岂能临阵脱逃,弃满城百姓于不顾。”
欧阳戎不理他,继续安排,朝离闲、离裹儿等人有些温声的说:
“六郎性子虽急,但做事是一把好手,可以独当一面了,若是执行中策成功,王爷需要用
人,可以让他来。”
不等离闲等人急色为难,燕六郎已经率先急道:
“明府,您不走,卑职也不走,您去哪,卑职就去哪!洛阳那边的荣华富贵,我燕无恤不想要,今日浔阳城的事情要紧,明府,您就让卑职留下吧,卑职没求过您,只求这一次。”
他的语气坚定诚恳。
欧阳戎偏头看了眼此前从未违逆过他安排的蓝衣捕头。
院内外一双双眼睛看向了沉默中的欧阳
或许是有燕六郎带头开口,其它人不再有顾虑,纷纷直言起来。
离闲担忧问道:
“檀郎,你不跟我们一起回京吗?”
“王爷先走,在下有点事要处理,暂时不能随行,还望王爷恕罪,有小师妹、陆压道长,王爷大可放心出城。”
离闲却穷追不舍的问:
“檀郎,你留下是要作何?是这位绣娘姑娘的事吗,檀郎有把握能追回吗,那云梦剑泽好像并不好招惹.…..”
欧阳戎置若罔闻,转过身,朝凝视他的甄淑媛伸手:
“婶娘,容真送你的那串十八籽还在吗,绣娘应该没来得及和你说吧,借侄儿一用。”
甄淑媛盯着侄儿平静脸庞看了会儿,沉默转身,去取十八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