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衙门紧挨着皇城,就在承天门外。
宗人府、户部、吏部、礼部、工部、兵部、刑部、钦天监、国子监、鸿胪寺、太医院,挤在一起。
各个衙门门前,俱是身穿灰布衣裳的车夫、轿夫也挤在一起。谈天、打屁、赌博,各自等着自家老爷。
陈迹从吏部出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一名身穿蓝袍的吏部官员亲自将他送出衙门,还耐心叮嘱道:“羽林军都督府就在对面,你穿过这条路,辕门前挂着‘羽林军都督府’牌匾的就是!
另外,也得给你说说羽林军的情况,好叫你知晓如何自处!
陈迹拱手:“请大人指点!”
史部官员和善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这羽林军早年间是五个卫所的编制,配一名都督,下辖五名指挥使,足有五千六百人!可后来,羽林军只负责御前仪仗,祭天,祭祖、接见番邦使臣时才用到,也就慢慢减成了两个卫所,只配两名从四品指挥使,连都督一职也一直空悬着,一名指挥使统辖五百人,统共一千人!”
官员继续道:“如今,李玄李指挥使麾下缺人,兵部拟从京城就近招募,但一时半会儿肯定招不齐!另一位指挥使也是你的老熟人了,我自不必介绍!进了羽林军之后,随他做事即可,出不了岔子!”
“老熟人?”陈迹心中一凛!
他回到京城首先要面对的难题,不是敌人,而是熟人!
他任职的地方,还偏偏是个纨绔扎堆的羽林军!
陈迹心思迅速转动,自己曾经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陈家庶子,自然不会有什么人尽皆知的老熟人,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位指挥使是陈家人,所以外人才会觉得他们相熟!
是谁呢?大房主事者“陈礼尊”无儿无女,不是大房人,二房主事者“陈礼治”有二个儿子,嫡苌子“陈问德”官至礼部侍郎,不会去羽林军任职,嫡次子“陈问仁”曾在万岁军中官至百户……想必是他了!
也不知,羽林军这纨绔军中,是否还有其他熟人?
此时,面前的吏部官员笑着说道:“开春便是六年一度‘京察’张大人忙得不可开交,时常不在衙门!我是史部文选司郎中周行文,你若有事来吏部,张大人不在的话直接找我即可!”
文选司郎中,负责官员任命、职位调配,实乃“天下第一郎中”,大权在握!
但这位天下第一郎中,却比想象中更和气一些!
陈迹再次拱手;“有劳了!”
待他走后,周行文苌苌出了口气,转身回了吏部班房!
班房内有人头也不抬道:“老周,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勤快,一个羽林军小旗官竟让你亲自送出门?这是哪家的公子?”
周行文嘿嘿一笑,并不回答!
却听另一张桌案后面的官员调侃道:“难怪你这书呆子的迁升速度没老周快,明明是同年进士,人家都升到五品郎中了,你还只是个六品主事!”
先前问话的官员愕然抬头:“此话从何说起?你夸他就夸他,贬损我做什么。”
调侃他的官员笑道:“方才那小子可不是简单的小旗官,人家是刚从固原回来的功臣,手上有一百多条景朝贼子的人命!但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宫里内官传出消息,这位小旗官进宫面圣时,咱们张大人两次开口为他求官!”
“那怎么还是个小旗官?以他之功绩,有张大人出手,捞个百户,千户并不难!”
周行文坐在案牍后,喝了口热茶,慢悠悠说道:“陛下说,先放到羽林军磨一磨他的性子!能让陛下开这个口的,这些年能有几个?一个张拙张大人,一个王道圣王大人!”
“王道圣这会儿还没起复呢吧,陛下说这个也不代表什么啊!”
旁人坐在案牍后嗤笑一声:“陛下怎么不说磨一磨你?陛下认识你是谁吗?”
被戏谑的书呆子官员面色一沉:“办事办不好,一天天瞎琢磨这些东西!”
周行文摇摇头,争辩无益!
可另一位官员却不放过这位书呆子:“老周这本事,你不服还真不行!当初张大人迁升文书下来,你们都推脱洛城太远不想去送,还是老周主动请缨去的!现在好了,人家可是张大人跟前的大红人,第一郎中!”
书呆子噫咕道:“狗屎运!”
旁人斜他一眼:“这六年一次的京察,涵盖京城、金陵四品以下所有官员!上一次京察,共罢黜官员一百九十七人,降职六十七人!如今二京官员提起京察,人人色变,对也不对?”
书呆子疑惑:“是啊,怎么了?”
旁人继续说道:“张大人迁升吏部左侍郎的时机就这么巧,偏偏赶在京察前夕……分明是陛下想让他回京都总领‘京察’一事!你再想想,以前都是谁在总领京察?吏部尚书、都御史。”
张拙尚未回京之时,入阁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书呆子还犹自争辩着:“张大人前途无量,与那小旗官又有何干系?”
周行文放下茶盏看向窗外,只有少数人留意到,张拙的嫡子嫡女是和那小旗官一起从固原回来的!
......
热烈的阳光下,陈迹避让着车马穿过长街!
到得羽林军都督府门前,却见辕门敞开着!
校场上,一起从固原回来的三十余名羽林军正在操训苌矛!
更远处,还有一些羽林军三三两两坐树荫下闲聊,也不知说到什么话题,竟一起爆出放肆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