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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众鸟高飞,孤云独去

公示皇产,本就是今日的议题之一。

但这直接就搬了上来,让老王头多少有些猝不及防。

王国光目光在主位的皇帝以及眼前的账册上来回打量,半晌后他才憋出一句话:“陛下不先议一议么?”

朱翊钧奇怪地瞥了王国光一眼:“意见征集近一月余了,凡呈递奏疏议论此事的官吏、士人、遗贤,无不极尽溢美之词。”

“朕登极以来,尚未遇到过如此顺遂之事。”

“如此众望所归,还有什么需议的地方么?”

王国光被皇帝这话堵得一噎,无奈只好看向申时行。

申时行顿觉牙疼。

瞧这话说得,皇帝都自缚手脚要对皇产有所限制了,外人谁能说半个不字,也不怕被口水淹死?

不说其余,单是邀名养望的科道言官,几乎一夜之间就达成了共识,朝中谁敢反对此事,谁就是敛财阉党。

再加上一穷二白的乡野遗贤,还未踏足官场的年轻士人,上奏极力鼓吹。

哪怕心中有异议的朝臣,明面上都得赞不绝口,顶天了保持缄默而已。

至于朝臣们唯一能关切的问题,便无人敢问出来——公示皇产之后,我们呢?

众所周知。

皇帝的套路向来是一套接着一套,泰半朝臣都中过皇帝羚羊挂角的招数。

几乎都形成条件反射了,多少都会忍不住犯嘀咕,皇帝此次别是要藉此逼迫朝臣们紧随其后。

奈何这事也没人敢去试探皇帝。

总不能当面说一句,陛下自己公示就得了,别不知好歹给大家伙添麻烦。

所以,这事的压力,无可避免落到了都察院、户部以及内阁身上,三天两头总有同僚旁敲侧击。

王国光是个不爱掺和的,此时皇帝当面说起,只好目光转向申时行——谁让申阁老是甘草呢?总要调和阴阳的。

申时行感受到王国光求助的目光,深吸一口气。

这事确实牵一发而动全身,内阁自然不能置若罔闻。

思虑片刻,他还是接过皇帝的话头,出言调和起阴阳来:“陛下,自然还有要议的地方。”

“子曰,名正,则言顺,政令既出,总要有个名目,还不知道陛下此举,乃是师出何名?”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什么名目很重要,有了名目,也就确定好了框架。

要是这事不先划个道道出来,闷声就做了,朝臣们怕是要整日茶不思饭不想了。

申阁老向来是会说话的。

朱翊钧忍不住失笑:“好个名正言顺,申卿是怕朕一意孤行,想推而广之吧?”

申时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朱翊钧扫了一眼殿内群臣,大多都露出关切的神情。

尤其殷正茂,一副关切又不想被人发现的模样,不住拿余光往这边瞟。

哪怕意料之中的场景,朱翊钧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快快。

他叹了一口气,敛容正色:“万历二年殿试,李三才一文深得朕心。”

“天以大位托之于朕,非以崇高富贵独厚一人,盖付以亿万生民之命,使司牧之也。”

“司牧天下之俸禄,朕受得理所当然;至于崇高富贵,朕敬谢不敏。”

“此前经何心隐面刺,朕一朝醒悟,朕非君子,不能慎独。朕掌大器,当公示天下人。”

“所谓名目,无非一句,理欲不并立,公私不同道。”

李三才虽然私心过重,好钻营结党,但才学与胆魄确实无可挑剔。

早在数年前,其人便对皇帝财产的公私性质进行了论述,在经学上奠定了基础——公天下还是家天下这个话题太敏感,姑且不论,但至少财产,不是独属于皇帝一人的,只该拿点管理工资。

如今拿来就用,也算是师出有名了。

申时行与王国光对视一眼,不由松了一口

要只是这般,谁会不支持呢?世宗皇帝整日以私心侵夺国库,诸臣可都还历历在目。

这个名目很是温和,温和到不会将火烧到朝臣身上——皇帝要公私分野,关朝臣什么事呢?

至少比什么“以身作则反腐倡廉”的名目,弄得朝臣不上不下要好多了。

不止两人,群臣几乎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

多数是怕皇帝不晓得利害关系,太过想当然;少数嘛,也不乏殷正茂这类大臣。

“不过...”

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话锋却是有一转的架势。

群臣的心再度被吊了起来。

朱翊钧神情意味难明,悠悠开口:“也不单是朕,在列的诸卿,无不是天下之导引,国家之袖领。”

“要说以公事而得厚崇高富贵,诸卿恐怕只比朕略逊一筹。”

话音一落,在座群臣,无不悚然而惊。

自申时行以下,纷纷起身避席:“臣等有罪。”

朱翊钧伸手虚虚按了按:“朕指的是职与位,并非说你们。

语气虽然温和,但群臣依旧杵在殿里,不尴不尬颇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

毕竟皇帝既然都点了,自然不会是空穴来风。

朱翊钧自顾自继续说道:“诸卿都是朕的腹心,朕也不与你们卖关子。”

“朕倒是想过,让一干朝臣都将家产翻出来给天下人都看看。”

“可惜,痴人说梦而已,诸卿不必忧虑朕太过想当然。”

“此事确有后续,但并非应在彼处。

朱翊钧一边示意众人落座,一边伸手竖起两根手指。

看着模样,后续还不止一处。

群臣面面相觑,只好先后落座。

略微顿了片刻,朱翊钧才缓缓开口:“其一,内阁代行皇权,实为中枢机要,国家袖领。”

申时行闻言,思绪翻腾,既喜且忧。

他刚沾着椅子的椅子再度抬起,脸色带着苦笑:“还请陛下明示。”

朱翊钧却根本不去看他,只扭头看向王锡爵:“朕也不强窥阁臣的家产,但,日后凡推补阁臣,愿意公示家产者,吏部单列出来,朕会优先考虑。”

微末小吏也就罢了,若是国家袖领,都跟户部尚书叶淇一样,开始追寻崇高财富、为家族子孙计而败坏国策,那就真是自上而下地一泻千里了。

总要有点崇高理想才对。

已经入阁的申时行,与将要入阁的王锡爵对视一眼,一错即分。

王锡爵会意,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果断当仁不让:“陛下,臣毛遂自荐,请公示!”

此举亦是应有之义。

不提倡,就是绝对禁止;优先考虑,就是约定俗成。

就是这般急切,有失为官涵养,大家都知道你明年要入阁,但是这样不背人也有些太嚣张了。

奈何王锡爵就是这样的人物,同僚们已然见怪不怪了。

谁让皇帝喜欢这厮呢?

朱翊钧当然欣慰,不过,却是在想别的事情。

帝制固然下限低,上限高却也不是没理由的。

落后的君君臣臣,明确的上下级关系,在某些方面,就是能发挥出不一样优势来——至少,能够让朱翊钧理直气壮地提出这种强同事所难的要求。

朱翊钧自然从善如流,朝陈三谟吩咐道:“此事交吏科核定公示。”

等陈科长领命后,朱翊钧才看向沈鲤:“朕接着说,还有其二。”

“沈卿,此后巡抚度田事,凡各州县所属在任官吏的田亩,都公示出来。”

这是顺手的事情。

要是度完田还两眼一抹黑,那不是白度了?

沈鲤此时闻言,只觉意料之中,他入京途中便对此有了心理准备。

不仅如此,他连利弊都已然思虑了好几个来回。

沈鲤沉默片刻,进言道:“陛下,此事恐怕只有一时之功。”

大家都不是第一天在官场混。

这次度田完了自然好公示,无非就是单把官吏的地产拎出来誊抄一份而已。

问题是,度田不是一得永得,一证永证的事情。

用不了十几年,这些数目必然就失了真。

朱翊钧摇了摇头:"朕知道,所以沈卿这个度田巡抚,事后也不会裁撤。”

“定期巡田,及受理举报。”

举报?

沈鲤愕然。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都御史温纯。

温纯执掌都察院数年,只一听立刻明白皇帝的未竟之意。

他皱了皱眉头,劝谏道:“陛下,揭露阴私,恐有唆使百姓,挑拨官吏之嫌,实非堂皇正道。”

举报这种事,向来有以下克上的忌讳。

都察院就从来不会受理百姓、同僚的举报,唯一的堂皇路径就是上奏皇帝,下疏彻查。

否则,部院权势之大,几乎无有掣肘,早晚沦为政争的工具。

更何况,这种事必然不乏诬陷之举,哪怕部院能够守身持正、不偏不倚,也不过消耗人力物力而已,平白坏了朝廷风气。

汪宗伊也很快反应过来,出声附和:“陛下,这般行事略显操切,必致风声鹤唳,臣以为,不妨从长计议。”

朱翊钧感受到群臣抵触的情绪,却是陷入沉默。

张嘴欲言,却又咽了回去。

最后,他竟然难得没有解释,只语气生硬:“朕意已决,且先试试。”

皇帝陡然露出刚愎的一面,群臣神情不由一滞,旋即有些惊疑不定。

朱翊钧见此情形,心中叹了一口气,不是他不想解释,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风声鹤唳?

他当然知道,但要的就是风声鹤唳!

公示田亩的高压职场环境,显然持续不了多久,早晚会人亡政息。

但有些事又不得不做,哪怕只是一阵风刮过。

并非是为了所谓反腐--公示田亩的效用不会太大。

说句难听的话,贪腐根植于人性,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具有生命力的有机体也不为过,贪腐仿佛有求生本能一般,无论多么艰苦的情况下,总会挣扎求生,自己寻找出路。

考成法之后,贪腐之风也不过刹了两三分,想根治无异于痴人说梦。

如今这事也一样,地产要公示,这些人就会去收敛金银、铸造铜币、置办商铺、乃至暗中扶持商行。

东边不亮西边亮,有的是法子置办产业。

但,好巧不巧,这就是朱翊钧想要达到的目的!

天下财富窝藏在谁的手中,几乎不言自明—-别看现在每年抄家动辄百万银两,数目夸张,但跟李自成打破京城后,“所掠输共七千万,侯门十之三,百官十之二”比起来,实在九牛一毛。

导引经济如通治水。

必须要将这些虫豸的财富,从地产当中挤出来!

田亩公示,刹的不是贪腐之风,刹的是求田问舍之风!

千年以降,攫取利益的方式一直局限于兼并地产,太慢了!

就是因为吃人的效率比不上外面,才会被人后来居上——也别说什么劣根性,都是吃人,吃得慢才是无德,弱小才是原罪。

而此举一出,万历一朝只要朝廷用风声鹤唳的举报政治,对田亩的贪腐保持着的高压态势而放宽其余,逼着这些贪官污吏,将目光从田亩上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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