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垫江郡。
宇文赟脸色冷漠,坐天子车驾,感受着那剧烈的晃动,那怒火就燃烧在胸口,怎么都退散不去。
道路越来越难走了。
宇文赟看得出来,这帮人似乎是改变了方向,他们已经不是再继续往南了,而是在东。
垫江郡他还是知道的,合州,再往前走点似是巴郡?
可宇文赟没有过问的资格,毕竟他还不曾亲政,他身边的老臣们越来越少,宗室也没剩下几个了,他这个大周之主,完全就是个摆设,什么作用都没有。
车驾忽剧烈晃动起来,宇文赟感觉自己都要被晃倒了,那冷漠的脸上再次出现惶恐。
好在,那种剧烈的颠簸感很快结束了,而后就是一如既往的小颠簸。
巴郡这边的道路比蜀郡那边要难走太多了,那边的颠簸是时不时的,这里是一直持续的,官道久经失修,况且本身这山路就多,高低起伏,宇文赟坐上半天,感觉都要吐出来了。
他们一路行军,等到天色即将泛黑的时候,车驾终于停了下来。
宇文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他感觉有什么堵在喉咙里,这种行军,简直就是对自己的折磨!!
有侍官带着吃的喝的走了进来,就要伺候宇文赟进食。
此时,宇文赟再也忍不住了。
“宣朕诏令!让随国公前来拜见!”
侍官一愣,赶忙称是,他就要出去,宇文赟又说道:“让他现在就来拜见!!”
侍官无奈的说道:“陛下,随国公正在前方追击叛贼……”
“他若不来,朕便不食!!”
“尔等岂敢如此糊弄朕?!这大军皆在朕前后,随国公是单枪匹马的出去讨贼了嘛?!让他进来!!进来!!”
宇文赟大发雷霆,此刻,他再也不装什么贤主了,那手几乎都要戳在侍官的脸上,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饭菜。
侍官吓得瑟瑟发抖,赶忙跑了出去。
宇文赟喘着气,坐在这里等候着。
他忍耐了这么久,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再这样走下去,刘桃子退不退他不知道,只怕自己是要死在半路上了。
如此等候了许久,终于有人急匆匆的走进了车内。
来人是高颎,高颎的状态比宇文赟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行军,对他们来说,其实也是巨大的折磨,皇帝只需要担心自己马车的颠簸问题。
可高颎他们要考虑的可就多了。
这一路上的物资补给,叛军的情况,刘桃子的追击,还有隐瞒自己,安抚沿路官员,压住麾下士卒等等。
到了这种情况,过去轻易能解决的小事都变成了大问题。
就比如他们麾下的军士们。
想要压制他们越来越难,只能通过允许他们劫掠,让他们瓜分叛军的战利品来压制。
甚至,连皇帝这里都得想办法来安抚。
高颎尽管疲惫,可在皇帝面前还是没有展露出来。
“陛下!”
“朕怎么不记得曾授汝随国公?!”
宇文赟开口便是一句嘲讽。
高颎无奈的说道:“陛下,非国公不愿前来,只是当下山路难行,刘桃子小股军队游荡在外,叛军占据要道,试图伏击,国公领精锐在前开路……”
“高卿,你告诉朕,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
高颎知道小皇帝不好糊弄,也没有欺骗,如实的说道:“往涪陵郡。”
“涪陵?”
宇文赟笑了起来,“先前不是说往南去白沙嘛?怎么又变成了涪陵?况且,朕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高颎即刻回答道:“陛下,前往白沙的道路被叛军占据,短时日内无法攻下,而刘桃子的追兵又在身后,实在无法继续往南,只好往东,涪陵天险,况且有大军坐镇……”
又是一模一样的言论,什么百万百姓,什么十万大军。
宇文赟都要被气笑了。
他板着脸,肃穆的坐在上位,“高卿,朕虽不曾亲政,但是国内大事,至少也该问过朕的意愿。”
“如今,朕欲降汉,不愿再战,劳烦高卿将此事告知随国公,勿要再行军了。”
高颎并不在意他所说的话,他仰起头来,大声说道:“陛下!您尚且年幼,当初齐王还在的时候,曾跟群臣们约定好,以诸辅国大臣来治政事,等到陛下力壮,便可还政!当下大事,绝非是陛下所能忧虑的,且放心由我们来做,如此不辜负大行皇帝恩德。”
因为战事,宇文邕到如今都没能立下谥号,当初正准备立谥号的时候刘桃子就来攻打了,皇帝急着跑路,连登基仪式都没办妥,就披了个衣裳而已。
听到高颎的话,宇文赟更是火冒三丈。
“朕虽年少,却亦知国家大事,朝廷已无恩信可言,今欲归顺天命,卿何以阻挠?”
“前往涪陵,又能坚持多久呢?”
“刘桃子的粮草便是断绝,他还能直接撤回长安不成?他定然是会驻扎在这里,等待新的粮草送来,而后再次出兵,以一城之地能抗衡一国吗?”
高频平静的说道:“陛下,吾等从江油出发,这一路上,击破了无数叛军,又躲过了刘桃子的数次袭击,长途跋涉,安抚沿路的官员,一路来到了这里,足可见,天命仍在周!”
“陛下年幼,很难明白其中的道理,陛下欲降汉,以为能效仿安乐公故事,殊不知,独孤契害真凶残狡诈,如今他未窃天下,自是会以礼相待,可一旦他窃取了天下,定然翻脸!到时候,我们便都如他手中玩物,生死不能自己,胡人凶残,陛下可知齐国的南阳王?”
“不知……”
“契害真篡齐之后,南阳王投降独孤契害真,本以为能保全性命,可契害真却因为他先前的抵抗,将他带到街上,将其残忍分尸,足足分成了十几块,强迫百姓食其肉!”
宇文赟的脸瞬间白了。
高颎用一种很自信的方式说话,就很有信服力,他继续说道:“不只是高绰,还有其余许多大臣文武,其中落在契害真手里的,许多都遭受酷刑,折磨至死!”
“陛下可记得当初宇文护的儿子被他们所俘虏?”
“记得……”
“那陛下肯定不知道他被契害真五马分尸了吧?”
宇文赟抿了抿嘴,强硬的说道:“我听祖珽说,汉王只会对那些祸害百姓,杀人无数的人才会处以极刑,只是与他为敌的,大多都能得到赦免,齐国许多大臣,半数以上都被他所任用,没有才干的,也只是贬为白身,不曾杀害……”
“呵,祖珽是什么人啊?”
高频不悦的反驳道:“祖珽那是天下闻名的奸臣,这人偷盗成性,贪婪无度,贪财好色,背信弃义,绝无半点道德可言!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陛下能相信吗?”
宇文赟忽然泄气。
“高卿,朕真的走不动了,这么走下去,朕怕要死在路上……”
“陛下勿要说这般不吉之言,陛下,等我们到达涪陵,则大事可成,您勿要担忧,更不要有投诚刘桃子的想法……”
高颎安抚了好久,而后离开。
宇文赟也不再顽抗,老老实实吃起了饭菜。
只是,他的眼里依旧是有些不甘。
吾未壮,壮则有变!!
…
高颎骑着马,重新回到了杨坚的身边。
在经过先前的商谈之后,几个人似是得到了统一的想法。
“国公,可有使者的消息?”
“道路久远,不曾有,不过,等我们到达涪陵的时候,应当也差不多了。”
杨坚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