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平原以东,便是层峦迭嶂的倚帝山脉。
山道崎岖,一队人马正向东行走。
裴念跨坐在马鞍上,脸色凝重,眼眸中始终夹杂着深深的思虑。
她是事后才赶到枯木崖探查的,到的时候,该清理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了,只知道禇丹青、顾继祖死了。
再后来,得知顾经年也死了,她一开始不信,心想自愈能力那么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但梅承宗告诉她,亲眼看到顾经年被烧成了炭。
“别查了。”彼时,梅承宗语气幽怨,叹惜道:“禇丹青一死,事情也就了结了……还有,让徐允老儿休来招我,你们南衙我还不爱待了。”
最后一句话,让裴念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真的,养虺炼药的案子尘埃落定。
安定感持续了没多久,便传来了顾北溟叛乱的消息。
随之,裴念能察觉到,笼人、北衙、王府各方势力派往西边的人手都在回撤。
她猜想,他们很可能是在寻找着什么,可当边境沦陷为雍国疆域之后,他们只能暂时放弃了。
如此,她也不能再探查到什么,遂启程返京。
后方忽有马蹄声响起。
回头看去,一个穿着兽皮大衣的男子正驱马奔来。
狭路相逢,裴念一行人却不让开道路,驻马而立,任对方驰到跟前,不得不勒住缰绳。
“还请相让。”
男子微低着头说话,声音沙哑,难以听清。
裴念问道:“你是何人?要去何去?”
这是她作为钩子颇惹人讨厌之处,在旁人看来总是趾高气昂,刨根问底。
当然,平时她也不至于见人就问,只是此时身处这偏僻山路之上,又能感受到来人相貌虽异,气质却有不凡之处,出于习惯,不免多盘问两句。
那男子似有不悦,惜字如金,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开平司缉事。”
裴念亮出身份,男子顿时色变,下马执礼道:“小人为泾原驿驿吏,往京城递信。”
“什么信?”
男子遂从怀里拿出一封封了漆的信。
裴念径直拆开来,只见信上并无落款,唯写着一列歪歪扭扭的字。
“顾北溟之叛,源于其长子之死,此朝中雍人奸细之所为,恳彻查。臣陷于敌营,心向故国,泣血进言,顿首顿首。”
裴念仔细看了数遍,看那字迹潦草,似乎仓促之间写就,不由问道:“此为何人所书?”
“不知。”
那满脸烧伤的驿吏每句话都少得可怜。
一个钩子大怒,拎过他的衣领,喝道:“好好回答。”
“放开。”裴念道:“他嗓子坏了,容他慢慢说。”
她示意驿吏上马,边走边谈。
“叫什么名字?”
“赵明。”
“这信是何处来的?”
“上个驿吏送的,人死了,马也死了。”
裴念又问道:“信上的内容,旁人没看过。”
赵明摇了摇头,抱拳道:“小人得尽快送信,先走一步。”
“信我已拆了,到时你如何解释?”
“实话实说。”
“不急。”裴念道:“你随我同行,不会慢多少。”
这么做,因为她分明察觉到这个驿吏赵明有些不对,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对方,可一点也想不起来。
赵明隐有些焦急、不情愿,这也是人之常情,没几个人愿意与钩子同行,但他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答应下来。
当夜,队伍宿在一个树林里。
“喝点水。”一个大汉把水囊丢给了赵明,“我们同姓,赵横,开平司捕尉。”
“赵捕尉。”
“你被烧过?怎么回事?”
赵横看似闲聊,实则不动声色地盘查起了这个驿吏。
“以前家里失了火。”
“如何引起的?”
赵明不想多谈,偏这些钩子追问,只好道:“那夜我喝了酒,早睡了,娃儿烤着火,把家点了。”
“可惜了。”赵横问道:“你是哪人?”
“泾原县,澜水村,村里人大多姓张,我家是外来户。”
“嗯,泾原县一带,张是大姓。澜水村该是在老林西边吧?”
“东南边,老林和洮溪之间,村子叫澜水,但没有河叫澜水。”
“对对。”赵横笑道:“澜水河几十年前就干涸了。”
“赵尉捕真是见多识广。”
赵横点点头,不再与这小驿吏闲聊,转身去与裴念说话
“缉事,这次回京,我们就不再找他们了?”
“嗯。”
“那……黄虎也死了不成?”赵横问道,“我和他共事那么多年,他可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