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无垠的东沧海。
那座灿烂巍峨的府城,在季修驰骋蛟背的同时越来越小。
至于那环绕府城周遭的‘天刀流派’,更是已经微不可见。
季修立于蛟背,黑发被狂风飙流,吹得散乱飞扬。
他肩扛着一道带着流金的‘刀匾’,上述刻录着‘五衰天刀’这个金字招牌,正在折返安宁县。
胯下的大黑蛟一边吞水分浪赶着路,一边头也不回感慨着:
“季东家,你扛着的这块刀匾,恐怕不简单呀”
“一开始你那师傅开口我还不信,但现在看着那字迹,不是武圣亲笔书就,是断然没有这等神韵的。”
“光是瞥上两眼,就叫我浑身发麻如电,如坐针毡,仿佛被人死死锁住了浑身气机一样。”
“普通的练气大家,断然做不到这种程度。”
沧溟君咂了咂嘴,心中艳羡不已。
这常言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人族的古话,果然诚不欺蛟也。
就算他天生龙裔蛟躯,成年便堪比人族大家,但就因为砸碎了‘水君府’的明月玉盏,便被发配到了这儿。
看上去是呼风唤雨,受大行供奉,在府城里威风凛凛。
但实则在真正上了台面,超越了‘府城’这个级数的庞然势力里.
不值一提。
可这‘季东家’,却截然不同。
此前沧溟君只以为,他得了白烁少君的情谊,但论背景,根本拿不出手,只要水君府来人,压根不会用正眼去瞅他。
一个泥腿子,再怎么厉害,撑开二限,凌驾于一府,看上去威风八面,少年英才。
可说到底,不过还是一个炼着筋骨皮的凡夫俗子而已。
在那些十六七岁,便一脚踢开了‘练气大家’门槛的天柱、巨室后裔面前,有可比性吗?
少君,是龙君的嫡女,才会授予的尊号,未来及笄出阁,是要宴请‘群豪’,做政治联姻的。
那些来来往往的,哪个不是少年大家,位列雏龙碑,要么就是外道的道子天人,仙裔真传。
这双方之间,有着泾渭分明的鸿沟差距,难以逾越。
就像是他这个‘半龙裔’的真蛟,看上去也有几分地位,前途,被赐予了在‘水君府’内修行的殊荣。
却只因打翻了主人家的杯盏,便被驱逐流放,是一个道理。
有时候,门内与门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半只脚踏进去,与整个人走入门内,根本就是两个概念。
但‘刀道祖庭’的遗脉以及这块刀匾,却代表着‘门内’的钥匙。
就算已经是过去式,早已分崩离析,但那也是曾经的‘十方天柱’之一,乃是当世巨擘留下的。
顶着这种名头,就算被满世界的仇家追杀,被人敌视,但那些人,那些势力,都是什么概念?
无一例外,都是真宗、封号之上!
能被这些大人物放在眼里,放在棋局之中,本身,就是一种筹码与本事。
同时,也代表着‘未来’。
起码,要是叫那位水君府的龙君知晓后.
多了这一层身份。
他是真的会将季修这个名字,入了眼。
与沧溟君一路闲聊,了解了水君府、东沧海的一些隐秘事。
同时,距离那座来时的安宁码头,越来越近。
看着已经露出了一角的安宁小县,再想起已然阔别的江阴府,不过一日一夜,竟给季修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难怪人都想要往上爬,往外面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我现在,才算是懂了安宁县尊赵久,为什么整天念叨着,想要调回府城了。”
“以前我还觉得,在这安宁县里,宁作鸡头,不为凤尾,多舒坦。”
“但就像是安宁县几十年都出不了一尊大家一样。”
“我还未入‘江阴府’,便接连见了好几尊。”
“若是想要见识天高海阔,窝在一隅之地,确实是不行的。”
嘎吱吱.
肩扛刀匾,骑乘黑蛟,待到入了安宁码头,已近暮色。
叫沧溟君自己在码头周遭潜行、游水,莫要惊扰了周遭力工、商船之后。
季修龙行虎步,便折返了季宅。
这一趟别的不说,他确实是收获颇丰。
雷击劫木,修成玉皮,习得‘真宗级’大五衰天刀第一篇.
甚至还将寄存着‘武圣绝艺’,能够日日参悟、观摩,提升刀道禀赋的封号刀匾,都给扛过了八千里东沧海,带了回来!
从此刀道祖庭,有一分正统,便落在了这穷乡僻壤的安宁县!
这么多的好处、感悟,再加上他如今预支的两门秘武.
在一月开春,江阴府院招收‘府生’,按照师傅段沉舟的嘱咐,去找顾百川要来一个资格之前。
这段空闲的档口时间,是时候该沉淀沉淀,打磨打磨。
争取
一步踏入府城,便将三十六行,诸馆流派,那些个想要角逐府官功名,成为大玄封爵贵胄的府中子弟们
一个个的,踩在脚下!
别的不说,就自己身上背着的这些‘隐患’和‘债务’啊
师傅他老人家,确实是有远见的。
要知道,在大玄面前,就算是十方天柱、九大巨室、一州藩镇,那也得靠边站!
要是能上了这一艘大船,成了‘府官’功名,某种程度上讲,确实是背了块‘护身符’了。
季修一边心中思量,一边身影远走。
而沧溟君潜于码头处,望向那些个看向自己,脸上既敬又畏,宛若拜着那些‘中黄教’香火神一样,将他看作河神老爷的县民们。
只一脸厌倦,一个猛扎,便潜入了水中。
渔行供奉,拿得都是真金白银,奇珍大药,自然能将他伺候的舒坦。
但他又不是神祇,不吃香火气。
可以说这等毫无灵机的潜海滩,平素里沧溟君是真的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若不是白烁将他拴住,自己又想要回‘水君府’.
这种地方,爱谁来谁来!
然而,沧溟君前脚潜入水中,才稍歇息片刻。
突然间,好似感知到了什么一样,抬起蛟首,便望向西街季宅的方向,面色顿时之间,不由惊疑不定:
“嗯?”
在沧溟君的视角里。
除却白烁少君的龙裔气机之外.
这一日一夜后,那处季修的居所处,不知何时,竟又多了一股子极为庞大,修‘水君府’秘法,远胜于他的水族气机!
“这是,有水君府的高人寻来了?”
“来的这么快!”
沧溟君从码头潜滩,猛得探出了头,一对竖瞳刚想打量,心头正在暗暗思索,是哪位高手前来之时
然而,残阳下!
一幢通体宛如白瓷的巨大商船,挂着‘北沧侯舰’的幡杆旗帜,已从远方直直撞来,马力拉满,乘风掣浪,如同漩涡一般,发出巨大的震彻、嗡鸣声响!
其中,还隐约潜藏着令沧溟君心悸的武道气机,仿佛有足以将他‘抽蛟筋、扒蛟皮’的武道狠人,潜匿其中!
只是一下子,就将他吓得宛若泥鳅一样,猛地‘钻’入水中,远远旁观,瞠目结舌:
“这么热闹?”
前有水君府的高人。
后有江阴那位‘北沧侯’府的存在!
都来这安宁县
这是要干嘛?
季修肩扛刀匾,前脚抵达季宅,便看到大院敞开,有客登门,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心悸气机
不由皱了皱眉,扛着刀匾的手臂一紧,当先一步踏入。
迈过门槛。
霎时间,便看到了一银发垂髫,剑目凤眼,额间轮廓有着些许皱纹的水袍妇人,正站在白烁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