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道馆街。
“久爷,久爷慢点!”
赵久一路走到尽头,身边梁伯气喘吁吁,冷汗直飚的跟着,不时左瞅右瞅,宛若做贼一般。
不过也不怪他。
毕竟这条街上有名有姓的道馆,只要开门的,看到他们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一溜烟就直奔‘天刀道馆’而去
那眼神,看起来就跟能吃人一样,这种压迫凝作实质,他一个七老八十的仙衣武夫,自然只觉如芒在背。
不过赵久就不一样了。
自从上了金鳌岛,在天刀流派给季修当面对质,在昨日跟着府指挥使顾百川,拿着安宁县的卷宗,上了府衙,用着人证物证对簿公堂,和以渔、药两行为首的大家公然叫板,保季修一个无罪之后。
他已经彻底放飞了自我,再也没有了任何顾忌,已经是一条路走到了黑。
尤其是。
当他此刻到了这‘天刀道馆’门口,见到蔡灵儿、叶凝脂这两个昨日与他一起,在江阴府衙佐证忙碌一天的大行嫡女,从她们口中听说了季修干下的事迹
神情顿时,更加精彩:
“六十三座道馆,六十三位大家,结果都没拦得住他一个季家子!?”
“嘶!”
这下子,赵久心头顿时了然,为何自己来这一趟,那一个个道馆门人的眼神,恨不得能吃人了。
一个力关圆满的武夫,占了武行天字一号的地段,号称头牌,压得他们坐馆师长抬不起头。
可偏生小一辈也不争气,没一个能打的,帮老家伙们把面子挣回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家踩着自己的牌匾,再一次将这‘天刀’的威望与名声挂起。
就算不开馆授徒,但只要这牌匾挂在这里一天,就是‘江阴第一’。
“按照安宁县的陆公子他们讲,季修去了北沧侯府。”
“这家伙”
“怎么走到哪里,都能得贵人看中?”
“北沧侯府的贵女她都能勾搭上,我的天呐.”
蔡灵儿衣着得体,身边跟着风云道馆的陆羽等人。
陆红玉、魏芷几人站在这大行嫡女身侧,看着她容光焕发,身边随侍都是仙衣武夫,和县中派头截然不同,颇有些不自在。
但因为季修的关系,到底算是脸熟,所以撞见后,便将昨晚发生的来龙去脉,全都悉数告知。
听完的蔡灵儿,顿时跺了跺脚:
“原本在府衙里替他忙里忙外一整天,事情解决后,想着今天来找他,看看他有没有落脚之地,带他回行里呢。”
“现在看,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北沧侯府的高枝,我在府内过了这么多年,除了小时候跟着父亲觐见过一次侯爷,从那以后,再也没踏进过门坎。”
“结果人家倒好,人生地不熟的,倒是直接住进去了。”
蔡灵儿撇撇嘴,话语里直冒酸意,一侧叶凝脂则摇摇头:
“师兄一夜压断了道馆街年轻一代的脊梁,叫三十年后,江阴府青年一辈的中流砥柱,再也抬不起头。”
“这种风采,叫侯女看到,起了几分欣赏,也是正常。”
“那位侯女当年,不就是天才么?天才总是惺惺相惜的,你练武稀松平常,你不懂。”
一番话,听得蔡灵儿杏眸圆睁,直翻白眼:
“是是是,你都对,你季师兄永远正确伟大。”
“他是什么好人呐。”
想起和季修最开始撞见的时候,蔡灵儿扯扯嘴角,好半晌后,才转回正题:
“不过府指挥使顾百川大人,昨日替他办完事,竟还给他张罗了个‘府院’的名额。”
“这名额可不好搞,就算是大行的掌舵人,也就只能给嫡子嫡女搞上一个,得知会他一下,叫他先带着资格,拜入‘府院’。”
“到时候,有了府生的身份,再加上这位北沧侯女的青眼,也算是彻底站稳脚跟了。”
“只可惜,这一届的‘府试’就在这两三个月了,诸府联考之下,人杰辈出,听说还要比往届更难。”
“以往就只有成了练气大家,才能十拿九稳,但现在听说,三府出了好几个气海!”
“还有真宗真传,沧都藩镇那边的小爵爷,都下来凑了热闹,要没这么多变数的话,说不准他还真能争上一争。”
“可现在,恐怕也只能养精蓄锐,多磨练磨练,静等下一次机会了。”
蔡灵儿叹了口气,耳坠明珠摇曳生辉,眼中带着些可惜。
“在这地方多说无益,不安生。”
听着二女的讨论,只感觉背后凉飕飕的赵久,颇有些不自在。
将陆羽陆红玉等人准备好的礼品捎带着,他旋即看向二女:
“走吧,将季兄弟被府衙撤销‘通缉’,还有得了‘府院’名额的好消息,告诉他去。”
“就是不知道,那侯府大门咱们献名刺,有没有资格进入?”
想到这里,赵久心中直泛嘀咕。
江阴府,北镇抚司。
位于府城北玄武街,门前立着对獬豸石雕塑,威严得很。
作为府内分所,北镇抚司与府衙,近乎是连在一起,基本办案拿人,都是从‘缇骑营’调遣。
缇骑营里,旗官可统辖十人小队,调动“破罡弩”等军械,最低都得是炼皮造诣,并且加入体系多年,立下功勋,才能晋升。
而百户更是掌管一区缉事,有权签发‘神孽缉令’,有巡查一县之能,必须得是仙衣巅峰,有望气海者,才能担任。
甚至不乏有缺乏功勋,成了练气大家,也只担了百户位子的,大有人在。
至于府指挥使
整个北镇抚司,除却巡狩诸县的外,常驻也就这么三四位,位高权重,每一位,在这北镇抚司内,都有独立驻所。
而在其中一处。
前一晚上还顶着‘百户’帽子,享受着各方奉承的李霖,就因为上了一趟天刀流派,回来就被直接撸掉,现在也就相当于个‘散骑’,憋了一肚子火。
他看着眼前宗亲大哥,任职府指挥使的‘李长肃’,一脸的欲哭无泪:
“哥,当年我爹娘供你练武入府,咱们兄弟互相扶持,好不容易在北镇抚司站稳脚跟。”
“可那姓顾的,简直欺人太甚,就算那小子是他的人,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他这不是非要拆你的台子吗!”
“我就从来没听说过,能有百户因为这种理由卸任的,简直欺人太甚!”
李长肃背着身,按住额角,语气绷着:
“本官不是告诉过你么,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他呵斥了一句,随即面色冷硬:
“这事,本就是你落了把柄,他现在新官上任三把火,百户的位子就这么多。”
“你下去了,他不就能从他手底下,安插亲信上来了么?”
“一个萝卜一个坑!”
“要怪,也是怪你自己蠢,被人家逮住了,结果还有大行的几个公子嫡女对簿府衙,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在你这,你争个屁!”
李长肃不耐的摆了摆手,见此,李霖张开嘴还想说什么,便被他一句话堵了住:
“好好下去沉淀沉淀吧,不然就你这性子,再飞扬跋扈,收受贿赂下去,早晚出事。”
直到看见李霖失魂落魄的离去.
四下无人,李长肃才从怀里揣出个‘面具’,上面铭刻着‘天罡’二字,将其戴上。
在明。
他是北镇抚司府指挥使,位高权重。
在暗。
他是黑市天罡在榜捉刀人,‘天暗星’,排名三十一。
二者相辅相成,才有今天。
看着自家宗亲的蠢弟弟,李长肃揉了揉眉心:
“没有脑子的东西,要不是当年婶子舍了一口饭给我,我焉能提拔你到这个位子,将你当个药罐子一样,灌到这个修为!”
“结果有我照拂,却连百户都坐不住”
“真真是猪油蒙了心。”
“不过那小子,也确实邪门。”
贬低了一番这个族弟后,李长肃不禁凝眉:
“一个炼皮.竟能被多方悬赏迭加,人头在黑市直接开出了天价!”
“那价码,连我都心动了。”
“幸好这悬赏我接的快,也蹭到了口汤喝,正好顺带着,替李霖这小子暂且出口气。”
李长肃眼中闪烁厉芒:
“此番接了悬赏的天罡级捉刀人,算上我,还有天剑、天杀两个。”
“黑市规矩,同为捉刀人不能下手,可以合作一二,这小子有些跟脚,先用那些地煞捉刀人的命,去趟趟雷,试试深浅,要是没出什么差错,便一同出手,做完这单!”
“只要那小子踏出‘北沧侯府’一步.”
“他的命,便不是他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