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贞德所想
就在前夜,当萨塞尔带着消息和他找到的内应来到营地时,他所做的不仅仅是同统帅们商量了破城的相关事宜。那时,当萨塞尔借着教廷的名义调遣了数千骑兵时;当那些士兵把他们缝制好的旗帜——她在卡萨斯平原破损的那面旗帜呈献给她时;贞德决定亲自指挥他们。而就在此事后,萨塞尔——那个该死的黑巫师!——他却和她就到底是何种名义调遣了这些士兵吵起来,差点大打出手。
“贞德,”萨塞尔那天晚上在山丘上对她说,“这些士兵尊敬的并非是光明神殿的权威,而是你。是你的名义越权调遣了这些士兵,但他们却未对此产生任何质疑。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就代表了这些人信奉的东西。看看这些士兵,贞德,看着他们,你也明白,不是吗?他们既不信奉王权也不信奉教权,十字教和帝国对他们也都一样,都没区别,都只是危险的外来者。这些人相信什么呢?他们只相信能在战场上得到命运青睐的东西。”
“当士兵们在战场上跨越死亡时,”萨塞尔续道,“他们总会跟随曾带领他们穿越死亡的人,你觉得呢?”
贞德这一生中,并非没有遭遇相似的境遇,但她还从未被这种话弄得如此心神不宁。这话乍听上去只是换个角度陈述现实,却像是倒入了毒药的红酒一样诡异,刚饮下时似乎显得甜蜜而仁慈,咽入腹中后却又显现出其恶毒的一面。萨塞尔每天都会用难以理解的言语讲述他们的境遇,为她解释一些她原本没有注意的东西,而他的话又似乎每过一天含义都在改变。萨塞尔到底在暗指什么?贞德隐约明白,他还是想把她从光明王座的信仰里抱出来,这念头如铁块一样塞在黑巫师腹中,甚至填在他的骨头里,不管怎样都无法动摇。尤其重要的是,他在试图让她也思考这一点......
特别是......当那些人一看见她就跪下来的时候。
崇拜。他指出这是一种崇拜。否则这些人怎么会对一个异教的裁判官顶礼膜拜?
“我想,对于那些过去追随你的骑士,他们一定也有人愿意为了你背叛神明。换句话说,背叛他们以为自己信仰的东西,你觉得呢?”
那天夜晚,萨塞尔对上她的目光说出这句话时,贞德没有拔剑杀了他,而是问道:“为什么,萨塞尔?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你还是要这样试图亵渎我的信仰?”
“因为你,jeannedarc,你已经和过去不同了。”萨塞尔平静地回答,“现在能明白我说的话。毫无疑问,你的确明白。”
“这是一种罪行,萨塞尔。”
她如此说服自己。
一个低低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也许这个黑巫师真的等同于亵渎。
质疑!他总是在质疑!恐惧不会压迫她的意志,绝望不会威胁她的灵魂,原本是这样的,原本是这样的!而那天晚上,她居然在抱着他哭泣,她离开家之后可曾一次哭过吗?难道她不是该在刑场上赐予这个黑巫师死亡吗?羞辱!他总是在羞辱她!她签下的邪神的契约是第一次羞辱,裁判官在邪神的见证下用血写出亵渎的文字!离开邪神的迷道后,萨塞尔尽一切可能质疑她,为她的信仰、为她的灵魂而毁掉她!然后是她迄今为止和这个黑巫师走过的所有路!她被某种诅咒般的情感所控制,一次次地亵渎,一次次地堕落,她却为了这种情感而泪流满面......
然后是这场战争......
为什么?他是考验吗?是某种神明赐予我的考验吗?为什么要这样考验我?难道我的虔诚仍然不够,亦或是这点虔诚根本不足以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吗?
“看看他们,”萨塞尔继续说,“看着他们,看着这些人,这些跪在你脚下亲吻你走过的土地的人!这些人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生命掌握在你的手中,贞德。他们灵魂是否会踏上胡德之路就在你的一念之间,你的思维的一次轻微改变,就会让这里天翻地覆!在卡斯城,在出征之前,你和我追着那些邪神信徒按部就班的到处跑,现在你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扔出算筹,只因为我提出的一个可能性,赌注正是这成千上万人的生命!”
“我想,这和我曾在祖国做的也没什么不同。”她的语气比想象中嘶哑,而且阴郁低沉。
“是的,当然了。因为你的确如此,贞德。你总是走在仅有的道路上,可你却总是能走到终点,不是吗?人们看到你的时候会说什么?他们不会说:‘这是神赐给我们的救赎,’而是会说:‘嘿,这是个凭借自己的力量带领我们跨越死亡的人!而且,她总是能带领我们跨越死亡!’——难道不是如此吗?”
亵渎!可耻的亵渎!
罪行!卑劣的罪行!
“为什么?”萨塞尔的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就像被强烈的爱慕打动的爱人。或许他本来就是这样。她握住剑柄的手比想象中更加软弱。她简直是疯了。“我触碰你,贞德,这也是罪行吗?我爱你,贞德,这也是亵渎吗?”
当然是!
“你想控制我,萨塞尔,你想毁掉我。”贞德反手扭着他的脖子,把他压倒在冰冷的山岩上。愤怒刺激着她,炽烈而危险的愤怒!“这就是你的亵渎!还有你的罪行!”她低吼道,看到他镜子般的眼睛凝视着自己。每一次,每一次她似乎都能从这双瞳孔中看到自己颤抖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仿佛失去了理智一样和他相互爱-抚。这荒谬的、绝望的亲吻——简直像是在避风港暂时停歇......
但之后呢,之后她脚下的路又会转向何方?是被更加狂暴的飓风撕碎?还是永远沉沦在没有光芒的深渊里?
他敢继续为了这荒谬的情感毁掉她的信仰吗?她能跨越这无路可循的荒原吗?
“也许......我是只想给你自由呢?”
他的手伸过来,手掌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他的眼神温柔,怜悯,而且悲哀。是的,贞德想,是的。他们和过去不同了,远远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