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东先生家的二姑娘呀,长得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
“东先生家二姑娘,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良玉姑娘,你可得常出门呐,街坊邻居的差点都忘了你长什么样。”
街头巷尾,一脸褶子的老姑婆笑嘎嘎,拍着敞露大肚子的油腻大汉乐呵呵,挑着担的货郎笑嘻嘻,不断有形形色色的人或妖对东良玉打招呼。
就连窗沿上弓起了腰身的猫,似乎也对着她喵了一声。
瓦檐上下迅速翻爬的大蜈蚣,也不躲阴凉了,见到街头的热闹似乎也有乱了阵脚的急切。
东良玉一路矜持有礼,书里纵然看来万般修养,此时面对现实也微笑得有些牵强。
范无折似乎看出了她的不适,趁着七嘴八舌的动静少了些时,低声道: “是不是有点不胜其扰?要不,咱们先回书馆?”
东良玉求之不得,嗯了声道: “听表哥的。”
颇有依顺的味道。
她昨天跟师春说那些奇奇怪怪话之前,是被父亲约谈过的,谈的就是她和范无折的婚事。
那次谈话不像以往,她最终没能拗过父亲。
看多了书,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道理还是深以为然的。
也知道父亲断然不会害自己,肯定是为了她好,她一凡人之躯,在这修行界,若所托非人,将此生不安,亦会搅得家人不得安宁。
她也向往一些自己憧憬的美好,她想绽放,但她没从师春那得到绽放的勇气。
没有开始过,也谈不上失去,只是心里难受。
眼下,她只能接受现实。
于是两人就此折返,返回的速度可比来时的漫步快多了,范无折似乎还挺为这表妹着想的。
将东良玉送到书馆后,范无折跟柜台后面的东良英打个招呼,说自己出去买点东西就走了。
回楼上藏书阁时,东良玉眼角余光发现了师春,但努力没去看他,安静地离开了。
人生既然已经做出了抉择,她就不想做对不起范无折的事,会跟师春保持距离,像昨晚那样说话的情形也不可能再发生了,这是她的教养,也称修为。
人在街头的范无折忽拐进了一个没人的巷子里,观察了一下四周,迅速摸出了一只子母符,不知给谁发了消息。
等到回复后,按照回复上的指引,他又快步穿梭在了这座城中。
东奔西走,钻入了一片居住区,停步在一座冷冷清清宅院的后门,刚打量确认的工夫,后门开了,一五大三粗的黑衣人向他招手,他赶紧走了进去。
黑衣人关了门,领着他进了一间屋内,让他稍等。
不多时,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赤脚大汉,身着黑色大氅,头戴斗笠,不伦不类的打扮,一脸络腮胡,豹眼凶相,气势压人。
对大致城不少人来说,对此人不会感到陌生,大致城税监的少监,也就是负责大致城税务的,名叫梅幽。
范无折见到他似有些畏惧,赶紧拱手躬身行礼, “见过少监。”
梅幽也懒得上坐,走到他身边就停下了,沉声道: “什么事非要急着当面见我,书馆那边出什么变故了?”
范无折忙道: “有些事不当面报知少监,恐说不清楚,暂无变故,但恐生变故,我跟少监的关系,担心已被人识破。”
梅幽目露冷光, “怎讲?”
范无折: “之前被少监擒来用刑时,有人在山上见过我,刚才与东良玉逛街时,我又看到了那人,不知他有没有认出我,但他跟我一照面,忽然转身向一旁摊位问价,似乎有些不自然,我担心已将我认出。”
梅幽不以为然: “既是山上人,问题应该不大,你不用担心,是谁?”
范无折: “我不知道叫什么。”
梅幽: “长什么样?”
范无折: “样貌倒是很好记看一眼便不会忘,一贼眉鼠眼的干瘦小老头,尖嘴猴腮,两撇焦黄八字须,下巴上还有一小撮。”
梅幽思索了一会儿,忽问身边黑衣人, “山上有这长相的人吗?”
起码有一点他是能肯定的,山上的大人物里肯定没这号人。
黑衣人道: “山上人虽多,但有这么明显相貌特征的,打听起来也容易,回头问问便知,属下找到后探探口风打个招呼,应该不会有事。”
梅幽微微颔首,又转头看向范无折, “都听到了?用不着自己吓自己,不会有事,你先回书馆,专心自己的事便可,其他的事我这里会帮你处理好。”
听他们这样说了,范无折也算是松了口气,当即拱手告辞了。
等他走了,宅院里没了外人,梅幽对送客归来的黑衣人道: “尽快把他说的那人找到,该封口封口,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不容有失。”
“是。”黑衣人领命而去。
既已下山的梅幽没急着离开,就地煮茶品了起来,半眯半醒,体验那人生滋味。
不得不说,黄盈盈的相貌还是相当有特点的,黑衣人去了半个时辰不到,便急匆匆赶回来了,俯身在斟茶的梅幽耳边, “少监,查到了,查了监里当日的进出志,发现不是山上的人是‘白氏米铺’的那个赘婿,就那个黄盈盈老儿,范无折受刑时,他刚好上山送米,应该是刚好看到了。除他,山上也实在想不起还有谁能有那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