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混进去抬竹竿了。”
……
接下来,就是等待时间。
熊善一边调理自己身上的伤,一边逗弄放在自己膝上的儿子。
润生支起了两顶帐篷避雨,一方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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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追远安静地吃着饼干,少年心里很清楚,自己是帮熊善镇压了尸毒,双方之间的氛围也很友好,但彼此之间,还是有一条线存在。
熊善可以把那三家人当作“祭品”来牺牲,那他同样也能在需要时牺牲自己。
不过,这没什么好不满的,反而是这种彼此明晰对方界限的相处模式,让双方都很舒适。
没人是傻子,都有分寸感,那就不用担心对方的行为动作会莫名其妙地变形。
雨停了,但原本是昏暗的天色,彻底黑了下去。
熊善抱着自己儿子,主动走了过来,对李追远问道:“你喜欢孩子么?”
李追远摇摇头。
“我很喜欢我儿子。”
“看出来了。”
“正因为我小时候吃过太多苦,所以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嗯。”
李追远无意去与对方辩驳所谓的“育儿经”,虽然他们这种望子成龙方式,怕是连极端派都会觉得太过极端了。
“这就是当父母的心态啊。”
李追远拿出一包饼干递给他:“要不要尝尝这个?”
“不用,我吃不惯这个。”
“哦。”李追远没强求,他只是为了打断对方原本可能会继续的话头。
“小兄弟,江湖上的事,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
“你虽然年纪还小,等真的要点灯游历江湖,最起码也得等你成年后,可一些事情,多少还是提前知道一点的。
你看眼前这片湖泊,现在是这个样子,可等你点了灯后,再看它,就是另一幅模样了。
那时候,就算你不想走,江水也会推着你往前走,根本就由不得你。”
“我听家里长辈说过,可以再点一次灯,要么归隐要么找个码头插坐。”
“那就是认输了。”
“你不会认输么?”
熊善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儿子:“其实,我已经累了,但我想为了他,再多争取一点。”
“理解。”
“我知道我这种心态不对,赌桌上赢红了眼的人,最终结局往往是输掉一切。”
“就不能想象,自己是最终赢的那个么?”
“呵呵。”熊善干笑了两声,“江湖太大了,野路子出身的,让我也感到佩服的,我也见过。
更别提还有那些从家族门派里出来的,他们的那些手段术法,有些甚至是我都无法理解的。
而在他们之上,还有真正顶级的门庭。
在江湖上,他们被称呼为龙王家。
这种家族,历史上出过太多最终胜者,底蕴更是深厚得可怕。
他们的家族子弟,点灯出来,不叫行走江湖,不叫游历不叫闯荡,他们把它称之为——走江。
听听,这得是多大的口气,偏偏人家,还真就有这样的底气。”
李追远安静地听着,他在思索熊善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
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似乎真没针对自己的意思,好像纯粹是在有感而发?
熊善:“你说,与这些走江的人争,我能赢么?”
李追远:“事在人为,就算是龙王家,最早不也是从草莽里走出来的么?”
“小兄弟,你当然可以有这种心气儿,但我不行。”熊善伸出手指,轻轻捏了捏自己儿子的脸,“要不是今天见了你,我怕也没有这番感慨。”
“嗯?”
“小小年纪,阵法使得出神入化,你知道么,这很吓人的。”
“这不至于。”
“这很至于,因为我不信你就只会阵法,别的不会。”
“还好吧。”
“也就幸亏你没点灯,我知道我最终不用和你竞争,但我清楚,在江湖的某个角落里,肯定有着像你一样优秀的年轻人,他点过灯了。
一想到我最后还得与这样的人,去搏杀拼命,争夺那最后的一席。
我会害怕。”
李追远:“你再继续说下去,不怕影响自己心气?”
“无所谓,看到你,再看看我儿子,我倒是觉得有指望了,呵呵,没想占你便宜的意思,但我刚刚疗伤时看着膝盖上的他,我脑子里真的在想着,是不是该退下来了。
好好把他培养起来,以后这江湖,让他去争。
等这一浪走完,
我就……”
李追远抬起手:“最好别说这种话,不吉利。”
“哈哈哈哈哈!”
熊善发出了笑声。
这时,远处多个方向,出现了一列列黑影。
赶尸队伍,回来了。
“梨花!”熊善喊自己妻子。
“这次我来吧,润生哥。”
润生马上搬出小桌,李追远快速完成了布置。
熊善认真地注视着少年的动作。
先前的“含情脉脉、真情感慨”,过去也就过去了,谁也别真的当真。
真正维系和确保双方合作关系的,是实力。
李追远这次直接以业火点燃蜡烛,一红一白两根蜡烛,燃烧的是泛着黑色光影的烛火。
既然他不信自己除了阵法其它不会,那自己就帮他证实一下。
熊善点点头,舔了舔嘴唇,说道:“一股子正派淳厚味儿。”
燃烧过的黄纸开始分发,人手一张。
连续几次下来,大家也都有些习惯了。
熊善:“昨晚我就是在这个时候混入他们队伍里的,步履得紧跟他们的节奏,不能乱。
最重要的是,不能去看中间那个。”
“嗯。”
“你个子不够,只需要牵着其中一个人的衣服走,就可以了。”
“谢谢,你考虑得真细致。”
那些队伍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没那么近时,倒是不用急着低头,是可以看看的。
当然,中间那个双脚不沾地的,永远都看不清楚。
回来时,各个队伍的人数,明显都变多了。
而且应是中途“接”了人,或者光顾的客栈数目和位置不同,总之,回来时的队伍不似白天出去时那般紧凑,每支队伍之间,都间隔着长度不等的距离。
第一支队伍,四个人。
怪不得回来这么快而且排第一个呢,就只接了一个人。
是个女人,她闭着眼,头发散乱,衣服脏破,这形象,很像是民安镇里自己曾遇到过的那个傻子。
当这支队伍靠近后,大家伙就都低下头,等其入水后,大家就再抬头,看向第二支队伍。
第二支队伍五个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身形消瘦眼窝凹陷的中年人,他们也都闭着眼。
李追远发现了一个规律接的人里,似乎,本就是要死的人。
所以,昨晚自己所经历的才是特例?
因为自己和妇人以及那汪家七人,都属于外来闯入者?
也有可能,是汪家人的身份,会引起特殊的敏感?
两支赶尸人队伍,已经走入湖中,消失不见。
但等到第三支赶尸人队伍在远处出现可供遥望时,情况一下子就变得不同了。
第三支队伍,是四个人。
按理说,接的人少,它应该排在前面点,难道是因为它的线路最长?
李追远看了一眼身侧的熊善,发现对方也是目露疑惑。
熊善是有经验的,所以不应该是线路的问题,而是真的出现了偏差。
等第三支队伍再近一些,李追远发现那唯一被接的那个,是个女人。
她穿着浅蓝底绸缎睡衣,脚着布拖,长发披肩,像是刚从床上被叫起来一样。
最重要的是,其唇下有颗痣。
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在古玩市场接待自己等人的那位,是她给自己提供了牛刀解家的初步消息。
可她现在应该在市区里,怎么会到这里?
这不应该是她主动过来的,因为主动过来的话,她不会是这种装束。
李追远想起她曾说过,五年前她的丈夫在正月里忽然失踪,难道她丈夫当初也是以这种方式失踪的?现在的她,只是在重走她丈夫曾经的老路?
所以,这第三支赶尸队伍,竟然去了市里?
谭文彬和润生也是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也是认识那个女人的。
第三支队伍经过这里将要开始绕圈时,众人纷纷低下头。
女人身上有熏香味绕了一圈后,经久不散。
这支队伍入水后,李追远开口道:“她是汪家人。”
熊善闻言,皱起眉头。
第四支队伍来临,众人举目看去。
也是四个人,意味着仍然是只带回来一个。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婆,一身华装,珠宝玉石配饰挂满。
熊善:“这是卜家老太太,前阵子刚过完大寿,我还去蹭过酒席。”
第五支队伍,还是四个人,带回来的是一个青年,身穿白色背心,双臂处有极为明显的凹痕,小腿处更是肌肉发达。
这一点,和之前见到的那七个汪家人很像,赶尸人需要练双臂夹竹竿,还需练踢尸腿法,这两处地方因为刻意操练,所以线条会极为明显。
一个汪家人,一个卜家人,那不出意外,这个青年身上有着明显赶尸人特征,怕不是得姓谢?
所以,这三支赶尸人队伍,竟是去了老天门另三家那里,各自接回来一个?
第六支队伍隔着有点远,目前还只能看见远处的黑影。
熊善:“你猜,将军为什么要抓这三家人?”
李追远:“报复。”
除了报复,想不到第二个理由,总不可能是把人接去水底,请客吃饭?
熊善:“我忽然意识到,似乎得认真审视你所说的老天门四家内部矛盾了,我怀疑,这不是来自将军的报复。”
李追远:“有可能是来自那位牛刀解的报复,他已经可以借用将军的力量了。”
李追远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解决那位牛刀解,这将军的封印,就不会真的安稳。”
这个时候,就得施加一些引导,但不能用力过猛。
熊善点点头:“是啊。”
第六支队伍近了,可以看见了。
这次不再是四个人,而是五个人,意味着接了两个。
一左一右,一个高壮,一个瘦削,全都闭着眼。
身旁,熊善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李追远特意看向他,这俩人看来熊善不仅认识,而且很熟。
如果说熊善还能忍住的话,那妇人则已经被惊愕到了,她喃喃道:“老二、老三!”
老二老三?这俩人,是熊善团队里的人?
当这第六支队伍过来时,熊善用极压抑的声音提醒道:“低头。”
这声提醒,是对妇人说的。
妇人低下了头。
第六支队伍,走入湖中,没入水面。
妇人开始抽泣,伸手攥住熊善的衣服。
可以看得出,这支团队的氛围,还是很好的,大家彼此认同感很高。
熊善攥紧了拳头,他脸上的疤痕,再次变得凸显起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追远问道:“你安排他们做什么去了?”
熊善咬着牙,一字一字道:“我说我只安排他们盯着言家谢和卜家,你信么?”
李追远本来是不太信的,只是像妇人那样,盯着那两家,等待那两家出人时再一起跟着过来的话,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被拉入这赶尸人队伍?
但很快,李追远就不得不信了。
因为他看到了更匪夷所思的一幕,第七支队伍来了。
这支队伍,足足有八个人,在今晚,算得上是大规模了。
排第一个的,李追远很熟,就是昨晚看见的年轻道长,也就是那对老夫妻的双胞胎儿子。
但在其身后跟着抬竹竿的,居然是虎哥。
虎哥另一侧以及其身后,是他的两个混混兄弟。
这三个人不是被自己安排在市里淘金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下一刻,润生和谭文彬,也纷纷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因为比虎哥三人在队伍里头,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在虎哥三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在抬杆,分别是阴萌和林书友!
上午经过梅岭镇时,谭文彬还通过镇上电话,与他们进行过沟通联络,当时一切正常。
因为前路还不明朗,所以自己也并未要求他们把虎哥三人引到这里来。
可现在,这五个人,却都出现在了这儿。
李追远:“低头!”
第七支队伍靠近了。
润生和谭文彬艰难地低下头,哪怕他们全都攥紧了拳头。
李追远低下头的同时,看向手中铜镜,且开始寻找角度。
按照先前的惯例,这支队伍会围绕自己所在的“阴阳路客栈”转一圈再回湖底。
自己需要计算他们的移速,避开中间唯一脚不沾地的不可目视之人。
在铜镜里出现虎哥的身影后,李追远闭上眼,心中计数。
睁眼快了,会看见那个“它”,自己会再次受伤;睁眼慢了,就可能错过阴萌和林书友。
时间到了,李追远迅速睁开眼,他从铜镜里,看见了林书友,阴萌则因在另一侧的缘故,受角度影响,被林书友遮挡住了。
而这时,林书友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他居然睁开了眼,目露疑惑,左右茫然张望的同时,嘴巴张开,像是在说话,却没有声音,但从其嘴型变化中可以看出来,他说的是:
“小远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