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天蕊忽然转身看向李淼,嫣然笑道。
「苗王不行,明教不行,大朔不行。」
「那个将功法交给建文帝的人,也不行。」
铿铿铿铿!!
一连串金铁交击之声爆发,将周围江湖人的耳膜震得几乎要流出血来。
这是一场远超江湖人认知的争斗。
朱守静双刀齐出,瞬间在阳厉章手臂之上砍出数十刀丶爆发出无数火花。
锦衣卫和孝陵卫的高手们也在一旁寻找着阳厉章的破绽,用弓弩朝着他身上每一个要害射去。
横练功法练得再精深,下阴丶耳朵丶眼晴这些地方都是无法练到的。
阳厉章根本不顾朱守静几乎将他手臂砍断的攻势,也根本不去防备锦衣卫和孝陵卫高手的牵制。
噗。
血花四溅,一支箭钻入空隙,直接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挡住他!」
朱载厉喝道。
但阳厉章却还是一步一步丶坚定地朝着乘舆靠近。
「你想做什麽?」
李淼站起身,周身真气涌动,缓缓朝着籍天蕊逼近。
籍天蕊抽出腰间软剑,轻笑着说道。
「放心,李大人。你所在意的人,今天一个都不会死。皇帝也同样不会出事。」
「要死的,只有最后一个阳家人。」
她缓缓朝后退去。
「李大人,你在泰山派上与我那右使争斗的时候,我其实就在附近看着你。」
「四时千户,你这规避天人五衰的手段,一天只能用四个时辰,对吗?现在只有半个时辰了。」
「我一心想走的话,你留不下我的。」
「你留下是为了看住我,但我留下,同样也是为了看住你。」
李淼一字一句的说道。
「你到底在盘算什麽?」
籍天蕊笑道。
「历朝历代,每逢乱世,朝廷对江湖的掌控减弱,便是天人齐出之时。而原本卡在绝顶的高手,只要得了天人传承,也有进阶天人的机会。」
「我要将这天下所有天人心中的火都烧起来。叫他们敢于走入江湖,叫他们争斗,叫他们将整个江湖都煮的沸腾起来。」
「那个将功法交给建文帝的人不希望天人现世,只有这样才能将他逼出来。」
「看不见的锁链,是没法斩断的。」
「只有斩断这最后一条锁链,我才能真正走出牢笼。」
籍天蕊脸上那耐人寻味的笑忽然敛去,而后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李淼停下了脚步。
在见到籍天蕊之后,她一直在笑,或玩味或促狭或明媚,都是极为明艳,但李淼就是从中感受不到一丝人味儿。
偏偏她现在这个几乎看不出弧度的笑,却让李淼觉得,这是她唯一真心的笑。
「李大人,你我都是被锁住的人。我被锁了十五年,而你被锁了二十七年。」
「今日你我联手斩断了一根锁链,但还有一根锁链尚未浮出水面。你我说不得日后还有联手对敌的机会。」
「你我,其实是同道之人。」
籍天蕊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
「对了,我还有一个小礼物要送给你。」
「你的养女,并不是被大巫搜集而来的孩童,而是苗王在制作我的时候的失败品,被赏赐给那个大巫作为研究蛊术的素材。」
「真要论起来,她可以说是我的姐姐。」
「虽然她是残次品丶不能修习武功,但论巫蛊之术的天赋,她或许不逊色于苗王。」
「我送你的苗王手记,你可以交给她。日后,或许对你有用。』
朱载抽身退开。
轰!!!
在他面前,乘舆轰然炸开,露出了里面昏迷不醒的皇帝。
朱载看了一眼皇帝,确认其没有受伤之后,抬头死死地盯住了不远处那高大的身影。
到此为止了。
阳厉章的血几乎流尽,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一眼皇帝,又将目光移向了不远处的江湖人。
他陡然间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看见了吗!你们都看见了吧!」
「这便是大朔!这便是你们怕到了骨髓里面的皇帝!」
「武当,少林!你们怕的连山门都不敢出!你们都是愧对祖师的懦夫!你们都不敢!」
「但我明教敢!」
「我阳家敢!」
「敢!为!天!下!先!」
周边的江湖人一眼便认出了乘舆之内的皇帝,顿时便吓得面无人色。再也顾不上争夺嫁衣神功残本,一股脑朝着城外逃去。
锦衣卫和孝陵卫想要拦截,却是难以全部拦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半江湖人逃向了城门方向。
!
朱守静含恨出手,双刀在阳厉章身上爆开大片血花。
噗通。
哗啦阳厉章左臂掉落在地上,肚腹之间豁开巨大的口子。他抬手捂住流出的内脏,跟跪后退。
他却还是在狂笑。
「我阳家就此灭族!但我阳家人的名号,却要刻在你们所有人的心里!有朝一日你们将大朔掀翻,记住了!是我阳家人劈出了第一刀!」
「先祖!你看到了吗!」
「大朔冤杀你的仇,不肖子孙为你报了!!!
「我阳家——」
噗。
头颅飞起,无头尸身轰然倒下。
这便是籍天蕊与他的约定,这便是阳家人放弃阳厉轩被杀之仇丶与她合作的条件一一籍天蕊会给他创造一个机会。
一个极其渺茫的机会,可以让阳厉章朝着皇帝的乘舆,打出这一拳。
阳家人前赴后继,以灭族的代价,终于抓住了这一丝机会。
阳厉章死了。
但他的声音和他今日所做之事,已经被江湖人们牢牢记在心中。
并将随之,传遍天下。
不远处,一个极为年轻的身影看向乘舆之内的皇帝,牙关紧咬。
「陛下.—」
他伸手探入怀中,那里有一道加盖了大印的圣旨。那是今早皇帝觉得锦衣卫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之后,交给他的圣旨。
旁边一个江湖人跑过,撞在他的肩头,将他遮盖住面部的兜帽蹭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年轻丶冷漠的脸。
名为刘瑾的小太监深深地看了一眼朱载,混入人群,转身离去。
怀中的圣旨展开了一角,露出了两个字。
「东厂」。
寒风骤起,吹拂过万里江湖。
武当。
武当掌门走入后山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停下了脚步。
「师祖,皇帝出事了,明教做的。」
盘坐于石床上的老者恍若未闻,他衣衫槛楼,双目紧闭,形容枯稿,肩头积满了灰尘。
他仿佛陷入了梦魔,面上不断闪过各种痛苦的表情,忽而愤怒丶忽而忧伤丶
忽而颓丧,口中不住喃喃自语。
「喉——」
武当掌门转身离去。
只有老者喃喃之声回荡在山洞之中。
「先天领周天,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先天领周天,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
少林。
永戒走入藏经阁,对面前自顾自扫地的老僧,将顺天府传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而后径自转身离去。
良久,藏经阁内传来一声轻叹。
「大争之世—.不知会有几多人死,几多人亡——」
「我佛,慈悲」
巴蜀,湖广,大理,西域———
阳厉章刺杀皇帝的消息,随着当日逃出京城的江湖人的脚步,扩散开来。
山野之中丶市井之内丶海波之上,乃至大朔疆土之外,无数双眼晴陡然睁开,死死地盯住了那压在自己头上的大朔。
他们好像看见那严丝合缝的牢笼之上,陡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随着这无数双睁开的眼睛自大朔开国至今,沉睡了一百七十馀年的江湖,缓缓苏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