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和妹妹对视一眼,以他们的认知似乎并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修士在他们生活中的存在感很小,他们只知道那是些惹不起的仙人。
而游苏当然要想的更加深入,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长山城修士全军出击且全军覆没,另一种则是长山城里的确没有一个修士——因为他们都在邪祟入侵之前跑了!
前一个可能性太小,饶是那出云城的布雾大鬼也没能顷刻间让一城修士,连一点反应也做不出来就全军覆没。若是真的出现了这种级别的邪祟,那恐怕是足以威胁整洲安危的灾厄。
而后面一个设想则过于黑暗,他不敢想为何会有修士故意弃一城百姓于不顾。游苏实在不想断定,便也没将猜测说出来。
“要说怪事没有,怪人倒是见过一个。”阿九见游苏又在沉思,不愿当个没用的小孩子,便掏空脑袋挖出可能对面前这个仙人有用的消息。
“什么怪人?”游苏的确被勾起兴趣。
“一个穿着里胡哨的道士,他在城南老树下摆了七道谜题,说全解者可得百两纹银。起初我们还当他是招摇撞骗的假道士,却没想到是个真善人!”
话音一落,游苏猛然睁眼,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白泽,却见女孩也惊讶地看着他。
只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在这黑白灰的北敖洲,穿得胡里胡哨的道士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奥数尊者!
看见自己的信息对这两位仙人真的有帮助,阿九显然来了兴致,看着自家妹妹自豪道:
“我家阿妹也破了那道士一道题,只不过可惜我们去得晚,他说他的银子已经发完了,问我们能不能欠着。我当然不允,阿妹却看他心善给那么多人都发了银子,便同意了他。他说阿妹有慧根,就说……”
“说什么?”游苏紧忙追问。
阿九却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给妹妹使了个眼色。
阿萤心领神会,知道哥哥是忘了那道士那文绉绉的话,便接过话头:
“他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便给了我一个册子,说这是比百两纹银贵上无数倍的奖励。说我若是搞明白了这本册子上的东西,就是在城主见到我们都得毕恭毕敬的。”
游苏心中凛然,“是什么册子?册子里写的什么?”
“大概……是本账册。”阿萤努力回忆,旋即歉声道,“我识字不多,白日里还要帮娘亲干活,便也没将那册子研究明白,写的什么,我是真的不记得……”
“阿妹,你已经是我们家识字最多的人了。”哥哥阿九鼓励着妹妹。
游苏也是冲阿萤微笑了一下表示肯定,便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根据那句‘城主见到我们都得毕恭毕敬’的话,游苏不难推测出这个账本,就是长山城的税赋账本!所以只要弄明白了这账本,就可以知道长山城在哪里做了手脚,这的确是比百两纹银还要贵无数倍的奖励!
账本账本,又是账本!
奥数尊者就是借着查账的名义接触到了某些人的阴谋,才会惹到那群人!
不知为何,游苏总想起在神山下的雪原上,与奥数尊者匆匆一别时的画面,当时那个没正形的道士冲着他意味深长地笑。
自己在海里死里逃生许久,都已经无暇去顾及奥数尊者的事情。可如今自己才从海里逃出生天,便就遇到了他曾经相赠账册的女童,就再一次与他扯上了关系。
游苏蓦然生出一股强烈的直觉,这长山城的账本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一个大修士将一座城的账册当礼物送给一个心善的女孩,这本就有些不合常理……
突然,游苏惊坐而起!他猛然意识到,那个道士不着边际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差点忘了,他是北敖洲术算之道的扛鼎之人!
他早就算到了这账本会在今日派上用场!
游苏不自觉握紧双拳,既觉得寒毛倒立,又觉得他不愧为奥数之名。
“那册子你放在哪里?”
阿萤被游苏突然站起的动作吓了一跳,喃喃道:“在、在我的床垫底下压着……”
“带我去找,我会保护好你们。”
游苏将墨松剑放在腰间别好,见阿九有些犹豫的样子,继续温声道:
“这里的安全不是因为有神像庇佑,是因为这里人气太稀薄,多数邪祟才暂时没被吸引来此,但这不是久居之地。带我拿到账册,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阿九闻言也握了握拳头,他知道游苏说的没错,所以他没得选。
“好!”
……
朔风裹挟着雪粒撞在残破的窗棂上,账房的桐油灯在游苏掌心摇曳。
他屈指擦去羊皮账册封面的灰尘,借着昏黄的光线,看见扉页处用朱砂勾勒的九宫算图——正是奥数尊者独有的标记。
阿九将火折子凑近些,游苏脊背绷得笔直。
白泽踮脚趴在游苏肩头,鼻尖几乎要贴上泛黄的纸页。她的双马尾扫过青年颈侧,带着玄液池残留的雪松香:“这些蝌蚪似的符文,就是人间的账本?”
游苏没来得及回答她,指尖顿在末页朱批处。墨迹如刀,力透纸背——“神山历五一零四年霜降,城外菜园耗银七万三千两,合该产灵谷九千石。然今岁所纳,不过百石有余。”
冰晶在窗棂上蜿蜒生长,映得他眉间霜色更重。账册边角残留着暗褐指痕,像是谁翻阅时生生掐破了掌心。
朔城的茶楼是税赋问题的核心,这长山城则是一个菜园。
游苏很难想象什么菜园需要七万三千两银子,这菜园,绝对有问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