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又梦师娘
游苏的意识如坠入一片温软的雪絮,四肢百骸的剧痛在梦境中悄然消融。
他睁开眼时,熟悉的清香萦绕鼻尖,雕花窗棂外飘着细雪,簌簌声若碎玉坠地。
床边的烛火摇曳,映出一道素白身影——何疏桐正垂眸端坐,纤长睫羽在眼下投出淡青的影,似一尊静默的玉像。
“师娘……”他喉间逸出轻唤,指尖无意识攥紧了锦被。
何疏桐蓦然回首,裙裾拂过青砖的窸窣声竟比雪落更清晰。
她俯身探向少年额角,指尖凉意沁入肌肤,游苏却觉得那冷意比火更灼人。
“怎么这般虚弱?”她声线清冷,指尖却在他凹陷的颊侧停留许久。
她又将身子压低了些,好似要将少年的情况看个真切:“神魂不稳,浑身滚烫,是受了伤?”
游苏呼吸一滞,想来自己现实中的重伤已经不仅肉身,所以才会在这美梦之中都这般疲惫。
再抬眸时,看着近在咫尺的飘渺仙子,游苏念起意识昏迷前被师娘舍命搭救的画面。只觉无论是现实还是梦中这都算是重逢,成倍的相思之苦再难压抑——
他略显蛮横地拽住仙子搁在他侧颊上的玉手,将她竟直接拽进了自己怀里,好似要将她从云端拽下人间。
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游苏环住仙子清瘦的脊背,力道大得近乎颤抖。他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清晰感受到她的三千青丝坠入衣领,有些痒,却再无此刻一般让人安心的享受。
何疏桐美眸微张,似是也没想到少年做出这般大胆举动。在这梦中拥抱已是习惯,但也仅限于轻拥,像这样要将她揉进他身体里一般的拥抱,却是实实在在的第一次。
游苏的侧脸几乎与她的侧靥相贴,少年的气息充斥着鼻息。她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妥,对于师娘与弟子的身份而言属实越界,可不知为何她就是生不起决心挣脱。
明明……明明方才她不必将身子低得那般近……
在她的脑海里,少年在空房前苦苦呼唤自己的身影,逐渐与北海上空那个替自己扭转乾坤的身影重叠。
她暗暗抿了抿唇,也分不清是自己在纵容这个少年,还是在纵容自己了。
只想着反正师娘身份是假的,梦境里发生的也是假的,但唯有思念——是真的。
“好了,是师娘……师娘一直都在。”
终是抵不过心中的羞赧,少年脸颊的滚烫即便隔着毫厘也能感受得清晰,何疏桐只觉自己的脸也烫了起来。好在游苏也不敢继续贪恋,恋恋不舍般缓缓松开了手。
游苏掩去眼底翻涌的眷恋,唇角勾起虚弱的笑:
“真的是你,师娘……这么多天总寻不见你,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不辞而别了。”
游苏略微垂首,实则掩饰尴尬,方才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又’字,那便暴露了自己并非梦中游苏的事实。
话尾的颤音刺得何疏桐心尖一缩,烛火灼灼,仙子广袖微颤。无人瞧见她耳后碎发投下的淡影,那抹白玉般的颈侧泛着极浅的绯色,她一介清白仙子,终究是不习惯撒谎的:
“我突有感悟,一直都在主厅闭关。那主厅又不是宗门禁地,怎么还跟那次一样不敢推门。下次再寻不到我时,你推开门便可知晓我在。”
“那怎么行?那是师娘房间,弟子岂能冒犯?”
冠冕堂皇说出这话的游苏也觉自己无耻,冒犯的事与冒犯的心思,他又哪里少了。
“若是为了寻我,不算冒犯。”何疏桐浅浅笑着。
“若是闭关,那我更不该惊扰师娘才对。”游苏佯作懵懂,指尖却悄然勾住她垂落的袖摆,“只要我知道师娘还在那便足矣。只盼着师娘要是真的要走,切莫不告而别。”
“我不会不告而别,更不会走。”何疏桐看着近乎央求的少年,满心都是不忍。
“那……师娘修炼好了吗?”
何疏桐顿了顿,“尚未参悟完全。”
言下之意,自然是还要闭关。
游苏毕竟不是真的活在梦里,他自然听出,这是师娘在为她的‘闭关’给自己提前做好心理建设。
师娘与他不同,他是附身在此处梦中自己的身上,但师娘却是她自己。所以自己回归现实,这里的自己还在,但师娘意识回归,这里便见不到师娘的影子了。
所谓闭关修炼自然是为消失作的遮掩之词,游苏虽看破,却也不会戳破,相反更得做出信任之态,绝不推开那扇可让美梦破碎的大门。
只是游苏也觉疑惑,师娘往日为何能在梦中长久逗留,如今却要提前说好自己会‘闭关’?
答案也不言而喻,之前的师娘该是在某地安安静静地炼化莲藕心,现在的师娘却处战后虚弱,加之见到了现实中的自己,哪里还能天天闭着眼两耳不闻窗外事。
想到这里,游苏更感好奇,按照时间推算,师娘梦中消失的这段时间,大概率就是得知了自己在北敖的消息后不断赶往北敖。
可她是如何得知自己身在北敖的?而且还是跟先行一步的恒炼首座差不多时候赶到……
是有人告诉她的吗?
但游苏又觉得不太合理,依依姐将消息放给夭夭姐的目的很显然就是为了让她帮自己,倘若她还要将消息告诉师娘,又何必多此一举?
是华镜首座告诉师娘的吗?
游苏觉得大概率是如此,华镜首座做了夭夭姐和师娘两手准备,然后师娘以别的方式渡过北海提前赶到。
也不知怎的,明明这个解释足够合理,游苏却忍不住问自己,还会是别的原因吗?
游苏下意识抬眸看了看何疏桐,正好对上她柔和关切的眼神。
“怎么了?”何疏桐挽起鬓边一缕秀发。
“没什么,就是感觉身子不太舒服。”
游苏回以一笑,暗觉自己没事找事,现实里的事现实再去问师娘便是。在这黄粱美梦中,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那个依恋师娘的自己。
“伸手。”
游苏一怔,依言摊开掌心。仙子葱白玉指轻点他腕脉,粉金色的玄炁如春溪流淌。
“怎的又更烫了些?”何疏桐蹙起秀眉。
游苏却心觉窘迫,悄悄坐了起来。好在梦中时间飞逝,已是飘雪寒冬,厚实棉被正好掩盖了露怯之处。
他阳气鼎盛,受伤后阳气催动全身愈伤自然变烫。但让他更烫了的原因,却是念起师娘方才压在身上的惊人触感,以及鼻息间萦绕不散的仙子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