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听三叔如此言说，他便没有同前世一般涨红着脸声嘶力竭的与之争执，只是跪坐在地上，流着眼泪，默不作声的往火盆里又添了几张纸钱。</p>
他父亲的棺椁如今就在堂中，母亲惊闻噩耗之后病倒，已经起不了身了。</p>
他再倒下，李家还有谁会记得父亲呢？</p>
李治不后悔对冯氏子痛下杀手，他只是懊恼自己太蠢，做事留了痕迹。</p>
还有就是，前世因为那场大闹，他被打的起不了身，甚至于没能出席父亲的丧仪……</p>
祖父尚在，父亲的丧仪本就不能大办，又因为大堂兄要与冯氏结亲，死人就更加要为活人让路了。</p>
好在父亲在军中颇有故旧，树恩深厚，底下人愤愤不平，为此闹将起来，总算是撑住场面，给父亲留了几分颜面。</p>
三叔絮叨着在叮嘱他什么，看起来好像也有些可怜他，大堂兄好像很气不过似的，看自己闷葫芦似的不做声，撸起袖子来打算动手，也被三叔拦住了。</p>
李治对于父亲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p>
前世父亲亡故之后，祖父虽然惋惜，但到底也松了口气，而伯父……几乎恨不能普天同庆一下了。</p>
因为父亲这个弟弟，给他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压力。</p>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致力于降低父亲在军中的影响力，到后期，甚至于张冠李戴，将许多父亲打下来的战役挂到了伯父名下。</p>
谎话说的久了，连他们自己也信了。</p>
后来称帝之后，李治很喜欢同跟随过父亲的旧部闲话，听他们讲父亲年轻时候的雄姿。</p>
只是因为自己身体不好，李治很难想象出一个同自己相似的青年人，十六七岁开始征战沙场，战无不胜，所向睥睨是何等风范。</p>
有时候他甚至于会怀疑——是不是这些人为了奉承自己，所以故意编造谎言，哄自己高兴？</p>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p>
不重要了。</p>
他是最后的赢家，那就够了。</p>
再度回过神来，祖父已经到了近前。</p>
李治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对上了那双眸色复杂的眼睛，等待着来自于他的，对自己最后的惩治结果。</p>
祖父对父亲并不是毫无感情。</p>
他既忌惮父亲，也在意父亲，如今父亲意外亡故，他在痛失了一个儿子和打天下重要助益的同时，也解决了一个会困扰他后半生的难题。</p>
李治听他在自己头顶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开口。</p>
“治儿，你糊涂啊！”</p>
李治精神放空，一边听他言语，一边将思绪放到了摆放在厅中正中位置的棺椁上。</p>
他心说，父亲，这可能是我们父子二人以后数十年中离得最近的时候了。</p>
我甚至于，快要忘记您的相貌了啊。</p>
只能从过往残存的记忆和别人的口述之中拼凑出一个你来……</p>
……</p>
李世民只觉得这屋子可真尼玛黑啊！</p>
窗户闭的也忒紧了，一丝光都不透。</p>
手一伸，却没在空气中打个转，反倒像是……碰到了点什么？</p>
他觉得有些闷。</p>
不知怎么，身上好像也没太有力气，声音虚弱的问笋人们：“我这是在哪儿啊？”</p>
笋人们一片沉默。</p>
只有好兄弟李元达语气复杂的说了句：“这？很难说。”</p>
李世民又躺了会儿，觉得精神稍稍好了点，气力也恢复了几分，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外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p>
“治儿，你父亲已经去了，过去的事情也已经过去，你要学着往前看，知道吗？！”</p>
“如果你父亲泉下有知，知道你为了替他复那可笑的仇，而使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他会怎么想？他难道会为你高兴吗？！”</p>
李治低眉顺眼的跪坐在地上，嘴唇微动，正待虚情假意的附和祖父两句，忽听厅中“咚”的一声震响，下一秒，他父亲的棺材盖就被掀开了！</p>
满厅皆惊，人仰马翻。</p>
李世民揭棺而起，中气十足，铿锵有力：“治儿，你别听他放屁！你替阿耶报仇，阿耶超开心的！！！”</p>
作者有话要说</p>
乐子文，很短。</p>
架空设置，原世界李世民打天下的时候意外去世，黑莲花李治蛰伏多年，跟母亲长孙氏韬光养晦，玄武门一波儿把祖父大伯全家送走（孝里藏刀，老李家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