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潜的表情逐渐凝重。</p>
不是因为荧幕上出现的字幕，而是他坐下以后，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晕眩。</p>
这种眩晕感十分蹊跷。</p>
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排列整齐的记忆宫殿忽然发生了地震，许多被有序编号的档案从格子中调出来，混淆在了一起。</p>
姜潜按压住太阳穴，直到晕眩感褪去，留下脑中“一片狼藉”。</p>
这时候，荧幕上的字幕已消散。</p>
正片开始播放了。</p>
姜潜马上抬起头，专注于荧幕。</p>
高清画质的镜头中，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背影。</p>
他蹲在墙角，手里忙碌着翻上翻下，看动作就像是在练习烧菜。</p>
聚精会神，精精有味。</p>
镜头逐渐拉近，他爱不释手的食材裸露了出来：那是一只烧熟的耗子。</p>
烧焦的轮廓狰狞地悬在几块转头的缝隙间，两根粗铁丝穿过它肥硕的身体，将它架在火上。</p>
毛发的焦味和混淆着肉类烤熟的鲜香，毫无预兆地钻入鼻息，令姜潜瞳孔微缩。</p>
同时他已能够确认，这间放映室所播放的，正是他8岁以后的某段记忆。</p>
记忆中的画面正以荧幕影片的形式播放着，而其他诸如嗅觉、味觉等感官记忆，则直接作用在自身。</p>
效果就是：姜潜虽坐在观众席，犹如身在“戏中”。</p>
他不禁攥紧了手掌。</p>
“姜潜，你在干什么？”</p>
压抑着愠怒的声音从少年姜潜的背后传来，以至于他下意识地扔下烤串，迅速调转身形，面朝声音来处。</p>
少年姜潜的对面，站着一个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大男孩儿。</p>
他的肤色比姜潜黑上两个色号，面容初见棱角，精壮挺拔。正是姜潜的亲哥，姜扬！</p>
姜扬比姜潜大6岁。姜潜8岁，姜扬约莫14岁。</p>
当时的姜扬还是个飞扬跋扈的坏小子，校园传闻的狠角色。</p>
但在弟弟看来他只是徒有其表。</p>
姜扬的视线越过少年姜潜，看到了烤焦的老鼠，他的表情显然被震撼到了，嘴角甚至还抽搐了一下。</p>
继而，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哟，今儿伙食不错啊，熟的。”</p>
“外焦里嫩，要尝尝吗？”少年姜潜毫不客气地回敬。</p>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p>
但他们兄弟俩都很清楚，这东西根本不是用来吃的。</p>
对于那个时期的姜潜来说，小型动物，就像他的玩具，火烤耗子只是一种趣味性活动。</p>
但这种趣味活动并不受兄长的待见。</p>
“……变态！”</p>
下一个瞬间，姜扬冲了过去，以蛮力推倒弟弟，紧跟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p>
任何一对兄弟都会吵架、闹矛盾，处在同一屋檐下这种争端总是不可避免，尤其小时候。</p>
可哪怕真动起手来，大家多少还会有所顾忌，不会下狠手。</p>
但姜扬的暴力行为已经明显越界。</p>
他看起来不是在教训弟弟，倒像是……在以武力，制裁弟弟“身体里的魔鬼”。</p>
这是姜潜的真实记忆。</p>
痛楚清晰地从身体各处汇总到中枢神经，真实到有点反胃。</p>
坐在沙发中的姜潜手掌已攥成拳，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恐惧。</p>
荧幕中，宣泄完暴力的姜扬，拎着弟弟的衣领，将他抵在仓房的水泥墙上，一字一顿地警告：“再让我发现一次，就剁了你这双脏手！”</p>
看着哥哥咬牙切齿的样子，少年姜潜的表情风平浪静。</p>
“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吗？！”姜扬揪着弟弟的衣领子摇晃。</p>
像在用暴怒掩饰自己的恐惧。</p>
终于，少年姜潜青紫的嘴角咧开了一丝笑意。</p>
“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我特么可是在揍你！”姜扬气得眼角直跳，攥着衣领的手也隐隐有些发抖。</p>
少年姜潜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你最好现在就剁了我，或者弄死我，否则，就别来招惹我。”</p>
“啊？”姜扬好像没听懂。</p>
“我说，哥，你敢不敢剁了我？”</p>
“特么的，姜潜！什么意思？想跟我来个鱼死网破，嗯？”姜扬逐渐歇斯底里，“你有那个本事吗？”</p>
“你总有睡觉的时候吧。”少年姜潜平静地说道。</p>
听到这话，姜扬表情逐渐错愕。</p>
接着是犹豫不定。</p>
最后，攥着姜潜衣领的手，甚至都有了松弛的迹象……</p>
然而紧接着，姜扬的双手骤然收紧，瞳孔一凝！</p>
“我艹……姜潜，你特么真不想活了是吧？！”</p>
接下来的一幕，少年姜潜被推倒在地上。</p>
姜扬越过他，将弟弟鼓捣的“炉灶”一脚踢翻，恶狠狠踩踏至熄灭，脆皮耗子毫无意外地被踩成肉泥。</p>
不仅如此，他还冲进仓库，从中翻出成摞的小型动物标本……那些被杀死后依然保持着生前原貌的生灵，在姜扬的践踏下彻底粉身碎骨。</p>
见此情形，少年姜潜子弹般扑了过去，兄弟俩再次扭打在一起。</p>
画面在持续升级的暴力中切换。</p>
这是姜潜和姜扬兄弟俩第一次冲突升级，针尖对麦芒，一个暴力制裁，一个宁折不弯。</p>
姜潜身体紧绷地坐在沙发里，直至画面中暴力冲突的影像彻底切出，他才逐渐缓慢地松开被攥到发白的手掌。</p>
这段记忆，包括在这段记忆中所有的身体感触，会同步反馈在他身上，压力可想而知。</p>
所幸那时候的姜扬年纪也不大，不然我这会儿的状态应该很糟糕……姜潜暗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