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嘶力竭。</p>
我坐过去还没说话，他眼睛就已经红了。</p>
彼此都是很熟的兄弟，阿敏没有那么多顾忌，开始哭着聊他在广州吃过的苦。</p>
他说跟女朋友租在城中村，没有太多社会经验被坑，墙皮每天都脱，下雨的时候还会漏雨，跟房东提意见却没有反馈。</p>
为了省钱学做饭，但总是翻车，组里业绩压力很大，每天都要喝酒，经常跟女朋友吵架……</p>
零零总总，鸡毛蒜皮。</p>
最后，他趴在我肩膀，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我前两天刚在淘宝上买的凡客t恤弄得皱巴巴。</p>
他说跟女朋友分手了，他每天出去上班，然后女朋友在家找工作，结果没一个月就搬离出租屋了。</p>
因为当时打王者处了个cp。</p>
主管还把他本该拿到的八千块提成，扣成只有一千二不到。</p>
我不知道怎么样安慰。</p>
只能说，会慢慢好起来的。</p>
阿敏沉沦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p>
我每次下班路过那家常去的网吧。</p>
总能看到他。</p>
这时候的阿敏。</p>
已经不复以前的意气风发了。</p>
胡子拉碴，打篮球时的精瘦肌肉，慢慢变成些久坐不运动的肚腩。</p>
岁月就这样一点点往前走。</p>
差不多一年左右。</p>
阿敏终于开始重新找工作。</p>
令他振作的，是他家终于拆迁，按人头分了四套房子。</p>
这让阿敏精神焕发，开始敢于畅想以后。</p>
我回到老家上班码字，独自住在小学读书的老旧小区。</p>
他当时上班的公司离我家很近，所以我让他搬到我家，可以省去通勤的时间。</p>
阿敏很快就拎包入住，他打算攒钱组一台电脑，能够带得动lol就行。</p>
我们小团体都是端游成员，且都不具备欣赏3a大作的审美。</p>
可阿敏的倒霉远未结束，某天他正跟我一起打极地。</p>
突然接到电话，脸色煞白像是傻了。</p>
急匆匆出门，直到半夜才回来。</p>
他最近谈的那位活泼开朗的女朋友，家里发生火灾。</p>
母女都没抢救过来。</p>
我仍然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p>
阿敏失魂落魄回到房间。</p>
晚上爆肝的时候，我能听到传来的哭声。</p>
过了很长的时间阿敏才恢复过来，几乎每一夜，他都会跟我说，他本来打算怎么装修房子，怎么求婚。</p>
也几乎每一夜，我都能听到房间里的哭声。</p>
那段时间，阿敏的自然卷，生出很多白头发。</p>
跳过两年左右，我码字开始有些起色。</p>
常常跟朋友约着去电竞酒店，去水库钓鱼，以及给阿敏介绍对象。</p>
不过他始终再没谈过。</p>
人生最大的近段目标，从装修房子，变成自己攒钱买一辆领克03。</p>
阿敏已经不再自信，每次家里让他去相亲，也是屡屡受挫。</p>
给我看的聊天记录里，完全失去那种幽默有趣的风采。</p>
我那天吃饭，突然说，以前的你，绝对不会问“明天有时间吗？可以出来看个电影”的低段位话。</p>
你以前教我，追女生的时候别让她选择，要直接给她选项。</p>
阿敏挠头一笑，沉默扒饭。</p>
直到晚上临睡觉之前，他才说了一句。</p>
我月薪四千五，如果约她去看电影的话，买两杯奶茶就三十了，两桶爆米花也差不多，看完如果再去弄点小吃，吃个晚饭，两三百可能就没了。</p>
我想攒钱买车，暂时不想谈恋爱。</p>
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p>
然后，就到了昨天。</p>
阿敏六点半下班，我稍微早一点。</p>
一般我会在六点发微信，问他晚上回不回来吃饭。</p>
如果回来的话，我就会去附近的超市买菜再囤点饮料。</p>
晚饭自己做，阿敏负责洗碗。</p>
他最近生活颇为规律，洗完碗打几把游戏，就开始在瑜伽垫上做半小时的有氧运动，说要重回巅峰。</p>
六点发消息没回。</p>
我以为他去上网了。</p>
九点的时候。</p>
我正码字，用的无线鼠标没电了。</p>
于是打算叫阿敏回来给我带五号电池。</p>
然后电话没接。</p>
我隐隐觉得不对劲。</p>
再打电话给经常跟阿敏一起上网的阿慧。</p>
结果说没在网吧。</p>
几番打听。</p>
才知道早上的时候。</p>
阿敏所在的公司从事灰产已经被一锅端了。</p>
我当时突然想起。</p>
阿敏面试成功的时候。</p>
我给他说的那句话。</p>
人倒霉的时候走夜路，很容易撞鬼的。</p>
咱们这些年，就没走过运，要不要再考虑下？</p>
阿敏苦笑着说，老家想找个四千以上的工作，太难了。</p>
再者，我只是个客服，又不去销售部，不参与那些事的，应该没什么吧。</p>
最后的话音，带着些不确信。</p>
忙活到十点，我通过朋友的关系，大致知道阿敏的处境。</p>
然后去他家通知了父母。</p>
他爸妈听到要留个案底的时候，泣不成声。</p>
我依旧无法说出什么安慰的话。</p>
再待了半小时左右。</p>
等忙完这一切，走路回家。</p>
进门之后，我突然很想抽一支烟。</p>
但家里从小管得很严。</p>
不许抽烟，不许嚼槟榔，不许夜不归宿。</p>
三大纪律，不容触犯。</p>
我曾经跟朋友唱k到十二点半，然后被我爸罚跪在门外。</p>
至今记忆犹新。</p>
没有烟，我只能坐在电脑面前，通过这一篇长长的假条，抒发内心复杂的情绪。</p>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阿敏落到如今的境地，但我环顾四周，身边的朋友似乎都大差不差。</p>
他们花呗、借呗、白条……多有负债，也都面临结婚困难，彩礼高昂等诸多问题。</p>
年前，甚至有个朋友见家长，定三金，都是临时找我凑的钱。</p>
稍微好些的，也是三十年的房贷，以及各种鸡毛蒜皮的家庭争吵。</p>
曾经与职业选手打过网吧赛，且取得第二名成绩的阿慧。</p>
那天约我出来吃饭，散场之后，我们坐在车库里面聊了两个小时。</p>
我说，你不再上去，我今晚上就要在你家过夜了。</p>
他说，那等我抽支烟。</p>
……</p>
……</p>
这就是我要分享的，离谱至极又有些可笑与可悲的真实故事。</p>
晚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