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来，制作酒精的三个大的难题就都在理论上解决了，剩下的只有实验细节调整。</p>
卫无忧顿时轻松下来，冲着卫青伸出个大拇指。</p>
卫青也学会了，回他一个大拇指，紧跟着单手将小萝卜丁抱起来，扛在肩头就往外头走。</p>
卫无忧难得没抗拒，乖乖搂着他爹的脖子：“阿父，特殊形状的陶器要几天能烧好送来呀？”</p>
“最快也得三四天吧，泥胎干透需要等。”卫青想了想，回道。</p>
肩上的小仙童叹了口气，就算他今日画好图纸，叫人快马赶去庄子上，陶器做好送来也是去书肆的日子了。</p>
看来只能拖到下周休沐再动手制作酒精了。</p>
*</p>
转眼两日过去，又是去书肆的日子。</p>
卫无忧倒还好，卫不疑和卫伉明显有些提不进起劲儿来，若不是害怕被卫青提了枪教训，早就逃学溜去打马射猎了。</p>
等到卫无忧和卫登用过大食，进了书肆，这才知道卫伉哥俩为什么如此抗拒再来念书。</p>
因为今日，中学班和成童班要分科选课了。</p>
这个分科制度很显然也是卫无忧的手笔。</p>
在鸿都门学，没有简单的按照文理分科，而是以学内十一项科目，一主修二辅修的方式，让学子们自由搭配。</p>
碍于学堂课室就那么大，夫子能带的学子有限，因此先抢到课的自然是占些便宜。是以，今日卫伉和卫不疑都起了个大早，就怕没课选被分去了术数科目。</p>
刘据喜爱这个小表弟，对两位表兄也连带着关心起来。见卫无忧进来，主动问他：“忧弟，两位阿兄可选定课业了？”</p>
卫无忧摇摇头：“我问过啦，大兄二兄不告诉我。”</p>
卫登紧跟在身后进来，戳破其中关窍：“选课制度是你定下来的，大兄二兄说了，这几日都不想理你了。”</p>
卫无忧：“……”</p>
远远竖起耳朵的李禹：“哈哈哈哈。”</p>
啧，这李家小孩儿可真是欠得慌。</p>
瞧见卫小四凉凉的眼神，李禹莫名浑身一颤，连忙收了声。</p>
似乎是觉得挺掉面子的，小屁孩又轻咳道：“你们知道吗，成童一班休沐日之前，由董夫子和司马相如夫子共同主考，进行了一场射策问答，王家的大公子王也竟当堂出言不逊，今晨已经被发送去槐里县了。”</p>
槐里县虽然在长安周边，却并不在京兆尹辖内，而是隶属右扶风管制。</p>
一群披头散发的小公子顿时来了精神，凑在一处说起八卦来。</p>
“为什么送去槐里，还能回来吗？”</p>
“他干什么了？难不成是揍了夫子一拳？”</p>
李禹扬起下巴，心情颇好：“都不是。射策啊，你们知道是什么吗，那可是用来考太学生的。”</p>
时下，射策成为太学惯用的一种考试方式。</p>
主考人会根据儒经提出若干问题，分成甲、乙两等难度后，书于帛上密封，由考生随意抽取一到两题来解答。</p>
内容一般都以儒经为核心，发散阐述政策。</p>
成童一班都是书肆内最优秀的一批，也已年满十五岁以上。</p>
想来，董仲舒这是在替刘彻挑人，送进太学。</p>
“答题就答题，怎么会罚他去槐里？”</p>
“我听说是出给王也的题偏了些，他不会答，大吼夫子耽误他当官了。当今陛下可是咱们书肆的校长，夫子自然有些权力，便直接送王也去了槐里，做个不必发俸禄的小吏。”</p>
众人：“……”</p>
兄弟，你要的官秒来，开心吗？</p>
卫无忧摇摇头，知道这位王家大公子是撞在枪口上了。</p>
王也背后的王家，正是本朝太后、刘彻亲生母亲王娡的族人。</p>
王太后的父亲名为王仲，出身槐里，原是个普通乡民。要不是王太后的母亲（臧儿）非要将已经出嫁的王娡送给时为太子的景帝刘启，王家如今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p>
将王也故意送去槐里，体验体验小吏的日子，实则就是在敲打王家。</p>
毕竟，窦家都已经料理了，区区一个王家又算得了什么。</p>
卫无忧懒得掺和进这档子事儿里，不过对于刘彻的做法，他心中越发警醒起来。</p>
王家是外戚，他们卫家同样也是。</p>
甚至还是有兵权的外戚呢。</p>
对待刘彻这种大猪蹄子，还是一句话都不能信，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是。</p>
到了午后休息时，卫伉和卫不疑竟然主动寻了过来。</p>
两人刚选完课，看表情就知道，一定没选到心仪的。卫无忧拉着卫登磨磨蹭蹭出去，生怕被两位兄长揍一顿。</p>
好在，这二位不是为此事前来。</p>
卫伉开门见山：“我听说有人欺负登儿了？”</p>
卫登瞪圆了眼，使劲儿摇头跟卫无忧表示不是自己说的。</p>
卫无忧安抚地拍了拍三兄：“你们怎么知道？”</p>
卫不疑从墙角里一提溜，踉踉跄跄站出来一个小孩儿，瞧着不过六七岁，冲着卫登翻了个白眼。</p>
卫登疑惑：“公孙南一？”</p>
嚯，这位卫无忧认识，不正是当朝丞相公孙弘的孙子嘛。</p>
卫不疑抬手给了小孩儿脑壳一巴掌：“站好了，欺负登儿还这个态度，当我们卫家没人了？”</p>
公孙南一扁扁嘴，装的还挺硬气：“什么欺负，卫登以前不就是叫卫騧，我说的是事实。”</p>
卫无忧打量这小孩儿一眼：“你那是用说的吗？盗窃私物在前，嘲讽同窗在后，我三兄的衣衫都被你撕坏了。”</p>
公孙南一：“那又如何，卫呱呱，呱呱！”</p>
这小子在眼前没完没了地挑衅，卫无忧正要发作，卫登竟抢先一步火速出手，“啪——”地一声拍在了公孙南一屁股上。</p>
声音还挺响。</p>
公孙南一一下子恼了，和卫登互相动起手来。</p>
卫家几个小子见状，连忙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公孙小公子架了起来，任凭登儿处置。</p>
公孙无能狂怒：“你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p>
卫家四兄弟相视一笑。</p>
卫伉：“又不是没这么干过，忘了上回约架，你阿兄是怎么被揍的了？”</p>
“……无耻！”</p>
卫无忧笑了：“小孩儿还是年轻，多学学，你也可以叫人来啊。”</p>
只要公孙弘这老头儿知道了不打你。</p>
公孙南一咬牙切齿半晌，随后突然冷笑一声：“你们得意吧，长安城都在传霍去病流连红粉青楼，出征之前不务正业，说不准在外面都有几个野孩子了！”</p>
“等我大父向陛下启奏此事，你们就笑不出来了！”</p>
卫家四兄弟：“……”</p>
你说的这个人确定是霍去病？</p>
卫伉率先笑出声来，怎么想都把公孙南一说的人跟霍去病对不上号，忽然就没兴致跟这小屁孩计较了。</p>
卫登不想一直靠着兄弟们，很爽快的就放公孙南一离开，他希望日后可以靠自己对付这些事。</p>
公孙南一骂骂咧咧走了，卫无忧却有些疑惑起来。</p>
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长安城中会传出霍去病私德不正的消息来？</p>
……</p>
心中揣着疑惑，下学路上，卫无忧小朋友甚至都没心思跟李禹斗嘴了。</p>
小萝卜丁一路直奔家中，风风火火找到了卫青。</p>
卫大将军刚刚出门一趟，亲自将儿子画的蒸馏酒精容器图纸送去庄子上。甫一下马，就被无忧传来的惊天消息吓得差点跌一跤。</p>
卫无忧：“阿父，去病阿兄在外头玩弄女子嘛？”</p>
卫青好不容易扳正身形，黑着脸问：“胡说。这话从哪里听来的？”</p>
“公孙丞相的孙子说的。他还说，丞相要以此事上奏，请陛下撤去表兄秋后领期门骑兵团出击匈奴的任务。”</p>
这回卫青的表情可严肃多了。</p>
卫仲卿细致回忆最近发生过的朝堂之事，在野之事，最后竟不由想到了前阵子，陛下与无忧都不能吃花生的露马脚事件上。</p>
卫青有个大胆的猜测。</p>
莫非，是陛下……</p>
以陛下的脾性，也不是不可能提前做两手准备。</p>
他不敢继续想下去，安抚地拍拍儿子额头：“阿父知晓了，快去用饭吧。明日我就去期门军中寻你去病阿兄一趟，将此事问个清楚。”</p>
卫无忧点点头。</p>
这事儿交给他爹处理，他就放心多了。</p>
……</p>
翌日一早，卫青驾马来了期门营中。</p>
临近出征之日，霍去病已经提前跟刘彻请了辞，没再守在帝王身侧安安稳稳做他的侍中，而是扎在军营中练兵。</p>
如今的骑兵团，从装备新型阵法皆已经初具规模，这让霍去病更有信心在此一战中领兵深入敌后，大挫匈奴。</p>
瞧见大将军来，期门军皆肃正行礼。</p>
霍去病大老远听到动静，也策马奔驰而来，还没勒马停下，便一个旋身跳了下来。</p>
“舅父。”</p>
“嗯。有件事要问你，此处人多，你随我来。”</p>
舅甥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僻静处，卫青这才将卫无忧说的，外加上自己打探到的传言，略有筛选的讲给外甥听。</p>
霍去病听到自己在传闻中已经有了孩子，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p>
卫青问他：“你有吗？”</p>
霍去病无语：“怎么可能，舅父。”</p>
卫青叹气，越发觉得自己那个猜测或许是对的。</p>
他嘱咐霍去病：“这件事来的蹊跷，我总觉得与陛下在无忧面前漏了马脚有关。你得去问问源头，吓唬一下，看能不能掏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p>
霍去病有着异于常人的敏锐，很快就嗅到了舅父话中的意头指向何方。</p>
如果真是陛下授意，想要防患于未然，那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替君分忧……</p>
小霍想想心情就不畅快，冲着卫青故作“温和”地笑了笑：“舅父放心，我这就去‘问’个清楚。”</p>
卫仲卿越发担忧了：“……你可不能动手。”</p>
作为一枚行动力爆棚的霍氏少年郎，自然是能动手绝不动口，至少，也得找个出气筒。</p>
但这想法没必要叫舅父知晓。</p>
霍去病敷衍点点头，问：“还得问问，这件事舅父是听何人说起？”</p>
卫青：“应当是公孙丞相的孙儿，与无忧同窗，叫做公孙南一。”</p>
话音落定，霍去病已然翻身上马，在闪光的嘶鸣声中扬长而去。</p>
堂土悠悠回落在长安的大地上。</p>
卫青被闹得吃了满嘴灰，轻咳几嗓子，将那句“书肆清净之地，你且安生些”咽进了肚子里。</p>
也罢。若是半点反应也没有，便不是他霍去病了。</p>
……</p>
长安城，鸿都门学。</p>
卫无忧刚到学堂，入榻摆好笈囊内的书册，就瞧见了来势汹汹的霍去病。</p>
小霍脸很黑，单看表情，不像是来找他的。</p>
卫小四瞧了一眼公孙南一，这小子好像还没看见霍去病正用吃人的目光在瞪他诶。</p>
不等卫无忧提醒，霍去病便出手了。</p>
于是，整个鸿都门学的学子都见证了一桩单方面的惊天揍娃案。</p>
据围观人员回忆，只见陛下身边的少年侍中下马疾行，一路火花带闪电，寻到了蒙学班的公孙南一。</p>
公孙南一看见霍去病的那一瞬间，就扭头开始狂奔。</p>
他一路从蒙学班跑到了池塘，过文人游廊，进百草园，掀翻了医学课鉴别草药的竹篾笸箩，获得一片骂声；</p>
而霍去病冷着脸不紧不慢追在身后，单手按在佩刀上，另一手拿了一支从书案上顺手抄来的笔，杀气逼人。</p>
然后，百草园内便发出一声声杀猪般的惨叫。</p>
霍去病不打身上不打脸，专用毛笔抽小孩儿的屁股，抽得“啪啪”作响。</p>
公孙南一哭得比狗还惨，还要奋力穿过百草园，往董夫子所在的三味书屋寻求护佑去。</p>
是的，如百草园、三味书屋之流的名字，都是卫无忧随手搞出来的。本是一点恶趣味，没想到都被刘彻采纳了。</p>
此刻，卫四小公子扯着刘据和卫登坠在后头围观半晌，不禁被霍去病这副黑着脸揍小孩的样子唬住了。</p>
从百草园砍到三味书屋，笔都卷了，气还没消？</p>
霍去病这举动属实有点反常，如果是为了御史弹劾出征的事，去找陛下直接解释还更快一些。公孙南一到底只是个孩子，你把他屁股打扁，也不能解决这件事情啊。</p>
莫非，他还真有点什么情况，被人戳中恼羞成怒了？</p>
卫无忧不知怎么的，陡然就想起来，霍去病也不吃花生。</p>
联想到近日在卫家发现的重重线索，卫无忧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p>
难道……霍去病才是他亲爹？</p>
啧。</p>
别说，一旦用这种思路去看，他跟霍去病还真长得有些相像之处。</p>
小仙童一番思索，决定前去试探一番。他迈开小短腿追上霍去病，扯了扯对方衣角。</p>
正杀得眼红的小霍顿住脚步，低头无奈摸了摸卫无忧的脑袋：“乖，别拦着我，让阿兄再抽他几次。”</p>
卫小四眨眼，一瞬入戏，眸中水汽氤氲：“阿父，不必再演戏了，我什么都知道了。”</p>
霍去病：？</p>
我……你知道个得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