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坤真人思索了许久后,补充了一点:“封禁那些妖魔鬼怪的阵法,也一定程度上延缓了灵气流逝的速度,反过来成了保护它们的护山大阵。”
王文点头认同他的说法,然后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如今灵气复苏,这些经历了末法时代摧残的上古阵法,还有望恢复全盛时的威能吗?”
混坤真人面色阴霾的沉默以对。
倘若这些封禁妖魔鬼怪的阵法,还能随着灵气复苏的进程,逐步恢复全盛时的威能,那他们又怎么会被煞气潮汐卷入黑竹沟?
也就是说,那些禁地内的妖魔鬼怪,迟早会冲出禁地,向人间倾泻它们被囚禁了千年、万年的怨气!
老话说: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
很不巧,他们就是人间最高的那群人……
混坤真人沉默许久,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他的心绪有些灰暗……三山符箓经此磨难,已无力除魔卫道了。
他们能保证的,也只有为除魔卫道事业,流尽最后一丝热血了。
这是他们的天职,就像异族入侵之际,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得第一个顶上去……
王文不置可否,转而笑道:“师兄,你说我能做咱茅山的主,可是虚言?”
混坤真人强笑道:“为兄好歹也是掌门,岂能虚言诓骗师弟?”
王文笑眯眯的说道:“那好,先前靖虚师侄任扬州司天监副少司监时,曾托我给他修了一座道观,而今道观修好了,靖虚师侄却没办法去主持那座道观,就这么一直空置,属实是浪费……劳烦师兄,挑几个会带徒弟的师侄,过来帮我把那座道观经营起来,先说好啊,香火钱大家三七开,我七、宗门三啊!”
混坤真人愣了几秒,才笑着点头说好。
师兄弟二人接着闲聊了几句,才各自收了水镜术。
当水镜术化作一蓬水汽凌空消散之时,王文面上的笑容也随之逐渐消失。
适时,门外伫立许久的余石头,听到大堂内终于没了动静,才壮着胆子推门而入。
……
“吱呀。”
汴京,大宁宫、紫宸殿。
一身朱红蟒袍的富态华发老太监将殿门推开一条缝隙,捧着拂尘轻手轻脚的迈入大殿,贴着大殿右侧的朱红梁柱走到御案下首,轻声细语道:“官家,夜深了……”
大殿上方,身形消瘦、眼窝内陷的鸿泰皇帝郭楷,裹着厚厚的白狐大裘端坐在空荡荡的龙椅中间,眼神古井无波的翻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
火墙里的火力烧得足,殿外北风呼啸、阴寒刺骨,大殿内却炽热若夏,华发老太监在大殿右侧站了一盏茶的功夫,额头便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迹。
而龙椅上的鸿泰皇帝,裹着一身密不透风的白狐大裘,却对殿内的热浪毫无知觉……
鸿泰皇帝不开口,华发老太监便不能动弹,就这么垂首杵在大殿右侧。
但他眼角的余光,却时常不受控制的,流转到往大殿中央趴着的那头六足黑鳄身上。
这头庞然大物,已经在大殿中央摆了三天了……
昨日有个不晓事的小太监,嗅到了这头庞然大物身上的腐败气息,多嘴请示了鸿泰皇帝一句,是否要将这条鳄鱼清出大内。
结果,多年不曾对宫人动过大刑的鸿泰皇帝,却秘密将那名可怜的小太监杖毙、尸身沉入汴水!
行刑的皆是宫中老人,可即便是他们,都摸不清昨日那名小太监,到底是哪里触怒了龙颜。
而华发老太监,自少时起便伴随在鸿泰皇帝左右,从鸿泰皇帝初为太子、到被贬黜为晋王,再到复为太子、登基为帝……五十余载风风雨雨,寸步不离。
所以他能隐约猜到一点鸿泰皇帝的心思……
可他更宁愿,自己没猜到!
好半晌,殿上的鸿泰皇帝才头也不抬的,用仅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不疾不徐的缓声道:“太子今夜又接见了哪些忠臣良将?”
华发老太监也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回应道:“左射仆贾佑安,上护军章周。”
“章周也回京了吗?”
鸿泰皇帝浑浊的双眼瞳,就仿佛两滩浑浊的池水,看不穿眼底的情绪。
华发老太监:“昨夜乔装秘密抵京,下榻安济坊福林客栈,随行仅有四名家将。”
鸿泰皇帝慢慢拉扯布满老人斑的干瘪皮肉笑了笑,轻声说道:“人之常情呐……”
华发老太监仿佛没听到他的笑声,用呢喃般的语气轻声说道:“章周该死。”
鸿泰皇帝也似是没听到他的呢喃,慢慢放下手里的奏章,抬眼望向大殿正中央那条六足黑鳄。
六足黑鳄的头颅正对着龙椅,死不瞑目的阴翳双目,就正对上鸿泰皇帝那双浑浊的双眼,
鸿泰皇帝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直视着六足黑鳄的双目,就像是想从它死不瞑目的双目当中,看出一朵花儿来。
华发老太监眼见的余光,也随着鸿泰皇帝的目光,流转到了六足黑鳄身上。
他望着六足黑鳄,心头低低的呢喃着:‘淮南荡魔将军、淮南荡魔将军……’
不知是该埋怨那名素未谋面的镇魔司将校,还是该感谢那名素未谋面的镇魔司将校。
他只是个太监。
他不该有忠诚之外的任何情绪。
好半晌,他在再次开口,柔声细语道:“官家,夜深了,该歇息了。”
鸿泰皇帝似是陡然回过神来那样,意识恍惚的轻声呢喃道:“是啊,夜深了,时间不多了……”
明明轻得的宛如风声一样的呢喃声,落在华发老太监的耳中,却好似晴天霹雳般轰鸣,震得他整个人莫名惊悸,猛地打了个寒颤。
刹那间,有千言万语涌上了他的心头,不吐不快。
但下一秒,这千言万语又尽数烟消云散……
‘你只是个太监!’
他对自己说道,而后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