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这是冲着我来的
穆宅。
一身浅蓝色校服、裙子、黑胶鞋打扮的洪小慧,肩挎着书包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轻轻按响了门铃。
“哟,小姐回来了,快请。”穆宅的老仆连忙把她迎了进去。
“刘伯,叫我小慧就好了。”
小慧礼貌的欠了欠身,进了大厅。
洪智有正在喂婉秋吃药,两人眉眼之间全是温柔。
洪小慧对大哥这点还是认同的。
风流归风流。
对女人也是真好。
不像那些有钱的公子哥,只把女人当玩物。
“哥,婉秋姐。”谁是正牌嫂子,洪小慧还是分的清楚的。
“小慧来了,还没吃饭吧。
“吴妈,去把鸡汤端上来,再炒两好菜。”
婉秋赶紧吩咐道。
很快,伙房做好了饭菜,小慧也不客气,干了一大晚饭,又喝了一大碗鸡汤:
“婉秋姐,你是不知道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了,今儿一天都没歇过,可是把我饿坏了。”
“都忙些啥了?”洪智有冷眼看着她。
“北平那边安置了三百多个东北学生,我们学生会得负责安排人吃住,还有发书本啥的。
“食堂也是抠门,每人就发一冷馒头,或者几个糙米锅巴团子,一碗豆腐汤。
“大学生们本就饭量大,就这点根本不够塞牙缝的,那边过来的学生都在闹情绪呢。”小慧道。
“这就是惯的。
“都啥时候了,还想一顿五个大馒头,几两面,做啥美梦呢。”洪智有没好气道。
“人家就要口吃的。”洪小慧低声道。
“说吧,啥事?
“没事吃完了,赶紧发你的传单去。”
对这个不怕死的妹妹,洪智有现在是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随她去了。
洪小慧冲他撇了撇嘴,
“好了。
“怎么说话的,小慧别搭理你哥,好好洗个澡,休息一晚上。
“缺钱、缺经费了跟姐说。
“家里不差钱。”
婉秋白了洪智有一眼,笑着说道。
“谢谢婉秋姐。”小慧眨了眨眼,往楼上走去。
“我以前的校服还在,没衣服可以穿我的。”婉秋在楼下喊道。
一会儿。
小慧下了楼。
“哥,可以给我点经费吗?学生组织那边有点周转不开了。”她也不好意思真跟婉秋要钱。
“找雍曼珠要。”洪智有道。
“她也没了,雍家已经举家转移北美了,雍小姐的那点经费早花完了。”洪小慧道。
“拿去。
“别动不动就跑这来要钱。
“最后一次了。”
洪智有哪能让婉秋掏钱,从包里拿了封银元给小慧。
“够了吗?”他问。
“够是够了。
“就是现在有钱,粮市那边也不见得能放粮,哥你能打声招呼吗?
“卖我们点。”
洪小慧眨巴着眼,哀求道。
洪智有没好气瞪了她一眼,走到一旁拿起了电话听筒,拨通了号码:
“李经理,是我,洪智有。
“留点面粉给南开的学生,钱,回头我来付,对,运到学校仓库。
“交给廖校长就行。
“好。
“再见,改天一块喝茶。”
洪智有挂断了电话。
“哥,你咋让廖校长接手,到了他手里又得控量,跟没有一样。”洪小慧不满道。
“小慧,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
“你想让大家吃饱饭。
“但你想过没有,人心是满足不了的,这么多人总有人能吃饱,有人吃不饱。
“一旦水端不平,你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还能有馒头、豆腐汤。
“再过段时间,只怕连掺沙子的碎米粥都喝不上了。
“你能管他们一时,还能管他们一辈子吗?
“革命也得有脑子,光靠一腔热血,往往容易办砸事。”
洪智有道。
“知道了。”洪小慧点头道。
目送小慧而去,他不禁摇了摇头。
“咋了?”婉秋问。
“雍小姐根本就没让小慧来筹粮,这分明是学生组织有人唆使她的。
“为什么找她?
“不就是我有钱,有门路吗?
“依我看,这帮学生肯定会出大问题。”
洪智有眉头一沉,微微叹了口气。
“那你赶紧把小慧找回来啊。”婉秋道。
“找不回来,就这样吧。”
……
南开大学。
夏日暴晒过后,连草坪上的蛐蛐都停止了聒噪。
由于没有多余的宿舍供给,学生们只能铺着席子露天而宿,汗臭、脚臭、饥饿、疲惫让来自东三省的学子苦不堪言。
当然,有宿舍也不能提供。
没有人愿意这么一群能吃能喝的捣蛋鬼停留在自己的地盘。
市政早就给学校上层下了死命令,得尽快让这群流浪学子继续南下,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在自己的地盘。
七五事件刚发生不久,打是不能打的。
也只能通过这种手段让学生们知难而退了。
这也是傅作义在北平贯彻的法子。
此刻,学生们都围坐成一个圈,正中间一个短发,浓眉大眼的青年正盘地而坐,挥臂演讲:
“今日之国府,上下腐朽不堪,全靠广播、报纸糊弄老百姓,我辈当……”
“那家伙是学生头吗?”远处的食堂大楼窗口,两道人影并肩抽着香烟,面颊干瘦的马脸中年男子问一旁的胖厨子。
“没错。
“他叫郭树文,就是他组织学生从关外一路闹到了津海,吃的还多,一顿得吃十个大馒头,三碗碴子粥。”胖厨子一脸嫌弃道。
“给他做点好的,送他上路。”
中山装男子冷冷道。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包毒药:“做漂亮点。”
“张哥,你说的轻巧,下毒我就没活路了。
“万一学生闹起来,傅作义和陈长捷肯定得拿我给学生抵命。”胖厨子一脸不安道。
“吃饭也是要时间的,足够你逃走了。
“拿着。”
张正拿出十几个银元,手一松叮叮咚咚的掉在了地上。
然后。
他拿出一只小鞋子亮了亮,狰狞干笑了起来。
“张哥,你,你动我的家人了?”胖厨子脸上血色褪尽,颤声道。
“好好办差。
“晚点我看不到郭树文的尸体,你就等着给你的妻儿收尸吧。”张正冷笑,幽寒的眸子里透着野兽般嗜血、阴森光着。
“唰。”
胖厨子只觉眼前一闪,像是有清风掠过。
张正背着手,不紧不慢的离开了。
胖厨子莫名觉的脖子有点痒。
他伸手一摸,脖子上全是血。
胖厨子看向那道清瘦的背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甚至都没看清张正是怎么出手的。
这要是下手再狠一点,他这条小命……
胖厨子知道遇到狠人了,哪还敢犹豫,抹掉脖子上的血痕,快步返回到了伙房,拿了毒药掺杂在其中一桶豆腐汤里。
然后,招呼着几个食堂伙计抬着馒头、拎着豆腐汤来到了操场上。
“开饭了。”
胖厨子一吆喝,学生们也不听郭树文喊口号了,一窝蜂围了过来。
发了馒头、豆腐汤。
胖厨子拎着单独的半桶汤和几个馒头来到了郭树文几人跟前。
“就剩这点了,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赶紧吃吧。”他道。
“谢谢胖叔。”
郭树文还真饿了,几人赶紧拿了馒头,就着不多的豆腐汤大口吃了起来。
“好好吃。”
胖厨子亲眼见这几人下了肚,不动声色的离开操场,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去。
一到家,门是虚掩的。
胖厨子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快步冲了进去。
妻子与仅仅只有八个月大的孩子早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狗娘养……”
他站起身,还没来得及怒吼诅咒。
眼前有寒光掠过。
下一秒,喉头一凉,声音就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
鲜血狂喷而出。
张正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他面前。
那张蜡黄、狭长的马脸阴森、冰冷至极。
噗通。
胖厨子倒在了地上。
张正手指一别,刀子隐没进长袖,带好门走了出去。
……
翌日清晨。
津海街头。
“卖报,卖报,东北流亡大学生郭树文等七名学生惨遭投毒身亡。
“卖报,卖报……”
报童扯着嗓子大叫着。
洪智有停住车,取了个银元喊道:“来一份。”
眼看报童要从旁边箩筐里数法币找零,洪智有抬手打住他:
“不用找了。”
“谢谢先生。”报童连连道谢。
洪智有粗略看了一眼,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明显是有人想搞乱津海。
保密局怕有得忙了。
到了站里。
一进办公室,李涯和余则成、米志国已经在罚站了。
“怎么回事?
“李涯,还有你,不是说在学生团体中有暗线吗?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死的是流亡学生的头领人物。
“现在南开大学乱成了一锅粥,等着吧,津海城又是满大街的游行示威。”
吴敬中指着李涯和米志国怒斥道。
“站长,这事不能怪我啊。
“我的暗线之前让陆桥山一锅端了,新发展的人不可靠,吃不了苦,没法打入东北学生团体。
“再说了,下毒这种事防不胜防,伙房出的事,按责也应该是南开校长来背。”
李涯挑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