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任何时代,任何对手
一心会是个啥?
管谟业想起来了。
这是个在文学青年中流行的松散组织,专门读书看报。
因为时下热门的小说和主要创始人都是余切的读者,使得它事实上演变为余切的书迷会。
它和“新现实社团”那种精英大学生社团组织不一样。一心会是纯粹的书迷组织,来者不拒,如今凭借着更广大的会员人数,一心会这个后成立的读书会反而有要超过前者的趋势。
管谟业有几个战友在这,他在长安城待了快一个星期,住在长安城南院门。这边是长安的旧书市场中心,一条街上有不少书店和卖书买书的摊子。文学青年也在这交换各自的书籍,十月的长安城阳光还是很毒辣,但文学青年们站在城墙根底下,愣生生晒一天,也要把换来的书看完。
最近《收获》杂志成为当地的抢手品,而且不是每一期《收获》,而是专指连载有《潜伏》的那两期。《潜伏》太受欢迎,书摊老板要专门列个大牌匾,表示自己这儿有《潜伏》的存货。
“——还有《潜伏》第二期六本!”
“——还有《潜伏》第二期五……两本!”
管谟业眼看着一个书摊擦去“六”这个字,写上“二”。他当即快步走上前问道:“怎么只剩下两本了?”
书摊老板是个满脸横肉、脸上生疮的胖子。他抬头白了管谟业一眼:“有人出钱买了四本,怎么,你也要买?”
“买吧。”
“三块钱。”
管谟业不大的眼睛瞪圆了:“同志,你说什么呢!三块钱买一本杂志,你这不是胡扯吗?”
“这书本来就要两块钱了,早涨价了!还剩下两本,就我这有货,你问问其他地儿?哪还有《收获》啊……都是从厂子里面直接运出来的杂志。”
老板洋洋得意。
管谟业道:“那你这本书,是正版的,还是盗印的,我怎么知道?”
老板脸一黑:“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要,怎么不要。”
管谟业买了一本,粗略一翻:果然这一期的绝大部分是《潜伏》,还剩下一部分版面,给了几个其他作家,其中就有管谟业的小说《枯河》。
《枯河》是管谟业今年年初写出来的作品,和《透明的红萝卜》是姊妹篇,一个很短的短篇。由于写出来的那会儿正忙着文学院的事情,一时间忘记了发布,想要发的时候,《十月》一整年的稿件都排满了,竟然轮不到他。
在余桦的劝说下,管谟业不得已才寄给《收获》。
对《枯河》的质量,管谟业有充足的信心。不料,一翻开这一期《收获》,看到余则成和翠萍的笑料之后,管谟业就入了迷,等李涯一出场,管谟业简直是抽不出空来……第二期足足有十多万字,等他把这一部分看完之后,剩下的就是他自己的小说《枯河》,但此时他忽然从故事里面出来,已经精疲力尽,没啥心情看后面的小说了。
一抬头:靠!天都要黑了!
我竟然看了这么久?《潜伏》就这么好看?
那我后面写的《枯河》不是无人问津吗?
先前那一群交换书来看的文学青年,眼下正在互相告别了。管谟业就随机找了几个年轻人问他们:“同志,你们看了《收获》没?第二期……我是说,有余则成的那个第二期。”
“当然看过了!”他们说。“刚有消息的那天就看了。”
问这个,问那个,全都看过了最新的《收获》。
管谟业立刻聊起《潜伏》的剧情,东扯西扯一会儿,忽然问:“《收获》上面,《潜伏》后边儿那个小说叫什么?”
被问到的青年人一脸茫然:“后面还有小说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怎么能记不得呢!这是我呕心沥血写出来的小说呀!
他又问:“那你知道管谟业是谁吗?”
学生顿时明了:“知道,余切的那个不争气的学生嘛。《人们想要成为余切》上面写了那个人,他最崇拜余切,但是嘴最硬!怎么也不肯承认!”
我艹,完了!
这事儿给管谟业造成了很深的阴影,他回去给怂恿他的余桦写了一封长信,大概意思是“如果没有你怂恿我,我肯定不至于白发一篇文章”云云。
余桦看到信之后乐坏了,回了他一句话:“你不是拿到稿酬了吗?拿到钱了就行。你输给余切是正常的,谁会责怪你?”
“谁责怪你,就让谁和余切打擂台!他们还不如你。”
哎呀,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管谟业又给余桦写信:“我写小说,已经不光是为了赚一些钱,也是为了在这个世界上留一些痕迹,我是有一些抱负的。大家不让我说话,我却要在心底里呐喊百遍千遍!”
这不是和余切一样吗?可是,你是余切吗?
余桦又回他:“徐驰先生那篇报告文写得好,他观察的也很好。我们这些人中,你最想要和余切比较,但你实际最崇拜他。你想的做的,全是余切已经做成了的。管谟业,也许你一辈子都要笼罩在阴影当中了,除非有一天你和我一样的念头通达。”
这封信让管谟业看了后,很久都缓不过来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