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张守任是来求余切帮忙的。
他说:“余切,我们和北方的老大哥已经有缓和,你的《小鞋子》能流入中亚就是证明。这个电影在捷克播放的时候,一些人拿着盗版的小说来观影……说明你可以把书出版到这里。”
余切当然明白张守任的意思,也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俄国人一定会喜欢这种小说,他们有一种受苦的哲学。整个社会赞颂“殉道者”、“苦修士”,这种独特的文化审美是世界上很少见的。
余切道:“你来办事,我放心。”
张守任顿时大笑道:“我也要沾光了。虽然还没有出版,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种盛况。”
事实也的确如此。
当余切写出第三部分,准备为《潜伏》想一个好结局时,余切留在《十月》编辑部的地址那里,收来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两瓶顶级的红酒和五万美元。带来这份礼物的是当时朝鲜在华的一个外交干部。
《十月》编辑部立刻炸开了锅:
“为什么是五万美元?”
“可能是余切为了‘春雨行动’捐的那些钱?”
“余切竟然捐了那么多……人家给的也多呢!”
“不多,不多,这是一锤子买卖,意思是之后就不会再给版权费了。”
“——那不是亏了?朝鲜不是挺发达吗?他们也干得出用人的东西不给钱的事儿?”
“亏了也没办法啊,你还能找人家收钱不成?他们连导演都绑架了,知道吗?就跟乾坤大挪移一样!我听说有个女导演被‘请’去那,哭诉道自己和丈夫分开了,没办法团聚……然后,他们心善,又把导演的丈夫也‘请’来。”
“这不是团聚了吗?你要团聚,我给你团聚。”
“这种团聚,你爱去你去吧。他们太心善了,简直是光芒万丈,我受不了。”
……
五万美金当然拿不到手里面,被换成了本币,余切真乃挣外汇能手。那两瓶红酒,却被往返两地的张守任想办法从首都带来了沪市。一瓶拿去送给了巴老,一瓶被余切和张守任分了。
“干杯!”
余切和张守任两个,如同牛嚼牡丹,一晚上把法国红酒干了个精光。这位邻国的领导可能是个文艺青年,曾经发出感慨“如果我不是做了xxx,我应该是一个电影导演”云云。
不仅如此,他还真的导演了《卖花姑娘》这一电影,这部电影在整个大陆都很受欢迎,是真有文艺审美的。
张守任觉得这事儿太抽象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潜伏》看,我并不奇怪,你的小说到处都是盗版……我奇怪的是为什么送法国红酒,哪怕是送一根高丽参也好啊。”
余切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送红酒,说明人家喝得多呗,人家有个外号叫“品酒艺术家”。《潜伏》这个作品,原时空也被引入了朝鲜,成为国民级的神剧,余则成是影响一代人的偶像,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不过是再次发生了一次,没什么奇怪。
张守任又谈到了结局如何安排:“这是个难事儿。从历史上看,去到宝岛的地下党们,大部分牺牲了;但我们是个故事,这样安排未免太残酷;如果余则成继续如鱼得水,继续做地下党,被重点栽培,又违背了历史,显得果党猪狗不如,还不长记性……难,真难!”
有什么难的?
原著的结局是这样的,余则成和晚秋在宝岛结婚继续做地下党,翠萍怀了余则成的孩子,一个人抱着孩子在太行山脉凝望东南方——但是,余则成和晚秋的结婚照没有一丝笑意,照片也是黑白的。
其实是暗示他们肯定牺牲了。
余切说:“开放式结局不就行了?余则成确实被带去了宝岛,但是吴站长贪了一大笔钱,让他去港地做企业经理,从政界转去商界,说不定改开后往国内投资的这一批企业家中,就有个当初的‘余则成’呢!”
“你意思是,余则成假死了?”张守任很吃惊。“这怎么可能,谁又能配合?”
“吴站长。”
“吴站长也来帮余则成?余切,余切!你讲讲为什么?”张守任急道。“难道小说的前面,埋了什么线索,我却没有看到?为什么吴站长要配合他。”
沪市制片厂的这个员工宿舍是赫鲁晓夫楼,砖房,隔音奇差无比。张守任的声音在黑夜中穿透力挺强,余切却忽然卖起了关子,正在想怎么安排。
不料,这一停顿,整个空气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就像是有许多人在屏声静息。忽然他宿舍的门发出难以忍受的吱呀声。
“谁?请进吧!”余切说。
“锁了~锁着的~”门外边儿道。
张守任快步去开门,果然是宫雪宫莹两姐妹,还有古孜丽努尔。她们露出特尴尬的表情:“我们不是有意来听的。”又互相指责起来,宫莹说:“都怪古孜丽努尔非得站门口!我看我姐姐太久没回来,我担心她,也跑过来了。”
宫雪道:“我是看见古孜丽努尔在这,心里想,她到底在听什么……”
古孜丽努尔最尴尬,她说:“我就住在您隔壁,这宿舍隔音不好,我一听故事就入了迷,但老是听不清楚……就……就贴在门口。”
原来,她们都是来听小说的。
这事儿让余切很感慨,骤然想起来马识途讲的事儿——民国时期,娱乐活动很匮乏。在茶馆里面,如果有人摆了个特牛逼的龙门阵,整个茶馆会鸦雀无声,全望着抖包袱的那人,伸长耳朵去听。
如果有人能经常造成这种效果,茶馆的老板会免这个人的茶钱,给他奉上瓜子儿蜜饯,期望他能经常来。
张守任摸着下巴,心里也暗道:余切果然和张闲是不一样的,他并非是凭借花言巧语来蒙骗别人,而是实实在在的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