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正靠在椅子上闭目沉思,面前摆着那道檄文。就算听见呼唤,李贵也没有睁开眼睛。“谁来了?”
“回老爷的话。朴领相的家人上门了,说是要请老爷到朴府上一叙。”门房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么快”李贵睁开眼睛,向下一斜。
“老爷您说什么?”李贵的声音几近喃喃,门房没有听清。
“没什么。”李贵将那道檄文收进怀中,接着站起身,几步踱到书房门口。他拉开门道:“让那人进来喝杯茶吧,我现在就去换衣服。”
“您这是要去朴府吗?”门房立刻跟了上去。
“要不然呢。”李贵头也没回。
“朴领相这会儿请老爷上门,怕不是为了昨天那个事情。小的担心.”门房还在跟。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情!”李贵轻轻反手一摆。“赶快去招待人家,记得叫人把车给我备好。”
“是。小人这就过去。”见当家的如此淡定,门房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不少。
“等等!”李贵驻足转身。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门房当即回头。
“我回来之前,少爷若是回来了,或者昨天登门那些人过来问我去哪儿了。你就如实告知他们,并说,计划不变。”李贵嘱咐道。“你听明白了吗?”
“什么计”那门房本能地要问,但立刻就改了口。“小人明白。”
“很好。”李贵转头朝着卧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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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两刻钟多后,李家的驴车停在了朴家的门口。
“有劳你了。”李贵弓腰下车,从袖子里摸出几钱足色的碎银,递给那朴家仆人。“我家的不肖奴才此前有所怠慢,还请海涵。”
“哎哟!您老真是客气。小的也不预备您在休息啊。”朴家仆人立刻上去接,他那因为怠慢而生出的最后一丝火气也因为这银白的光亮而消弭于无形了。
“呵呵,你能理解就好。”李贵轻轻一笑,转身便走向了朴家的大门。
“我来吧!”那朴家仆人见状,忙收起碎银,先李贵一步敲响了自家的院门。
朴承宗就在后院的会客厅里等着。听见仆人过来通报,他立刻就让管家过去把李贵叫来了。
“在下叩见朴领相。”进入书房,李贵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走到朴承宗的面前跪下磕头了。
朴承宗的视线随着李贵的步子而移动,落定之后也沉默着看了他好一会儿。“你起来坐吧。”朴承宗的语气有点生冷,但并不十分冰寒。
“谢领相赏座。”李贵微微颤抖缓缓起身,也不拍打前襟的灰尘,直接就去朴承宗指给他的位置上坐着了。
“玉汝啊,”朴承宗噙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你的孙儿好些了吗?”
李贵眼神一闪,很快就做出了抉择。他屁股都没坐稳便再次起身,来到朴承宗的面前跪下磕头。“领相,在下的孙儿没有急病。昨天是门子撒了谎。”
“嚯。”李贵如此直接,直令朴承宗都感到意外了。“那你教训他了吗?”
“回领相,没有。”李贵答道。
“为什么?”朴承宗又问。
“虽然那个奴才撒了谎,但心还是好的。”李贵又答。
“一个贱人咒说你孙儿急病至笃,这还能是好心?”朴承宗俯视着李贵。
“事有上下之别,轻重之分。”李贵仰视着朴承宗,“那奴才之所以用这种不祥之语将在下骗离相府,是为了讲一桩决不能在人前宣布的要紧事。和这个重如泰山的要紧事相比,在下孙儿的性命也不过只是一羽鸿毛而已。”
“那这重如泰山的是什么事情啊?”朴承宗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
“这”李贵用明显颤抖的身形和声音,演出了一出恰如其分的犹豫戏码。
“连我都不能说?”朴承宗幽幽地说道。
“荀子有言,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事关重大,在下还在等门人核验那事情的真假,”李贵顺势说出早就准备好的话。“故不敢贸然传谣,怕污了领相的聪听。”
朴承宗的脸色一下子就好看了不少。“既是聪听,自不怕些微流污,到底什么事?赶紧说说。”
李贵又沉默着犹豫了一下,才叹气般地应道:“是。”
李贵稍稍直起身子,接着从怀里掏出那道被他随身携带的檄文,上呈给朴承宗。“领相。这个事情在下实在不方便口述,还劳您自己过目。只要您看了这个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是谁给你的?”朴承宗没有动作。
“李旿。”李贵说道。
“这是谁?”
“李曙的表弟。”
“收起来吧。”朴承宗换了个坐姿,不再那么板正了。
“领相不看了?”李贵抬起头,一脸疑惑地望向朴承宗。
“我已经看过了,”朴承宗向上勾了勾手。“你起来坐吧。”
李贵猛然瞪大眼睛,显出惊讶的神情。“您,您已经知道了?”
“天兵都快到汉阳了,我要是还不知道,也就没脸再当这个领议政了。”朴承宗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是不是平壤那边传来的消息?”李贵收回手,将檄文怀抱胸前。
“平壤没有消息,是李东焕。”朴承宗说道。
“明军已经过坡州了?”这回,李贵是真的有些震惊了。
“昨天就过坡州了。要是快的话,恐怕今天下午,明军就能兵临城下了。”朴承宗侧倚到扶手上,用整个手掌托住脑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