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们想得更多的是:老师这是小节有亏。
可现在,他们心中的山,崩了。
……
郑翊心中的山,这时候也崩了。
面对着这份来自重庆的电报,她强忍着心中的震惊,询问:“确定是区座的电报?”
苏默生轻声回答道:“有识别密文。”
他知道郑翊的心乱了——滇缅站收到了老师署名的电文,又岂能不做识别?
不是说落款是谁那就是谁的电报!
他能承认这是老师的电报,自然是做过识别的。
郑翊当然知道苏默生必然是验证过的,可这跟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答案,让她打心底里不愿意承认。
她轻而易举的“抛弃”了自己的老师徐文正,毫不犹豫的投到了张安平的麾下,是因为她厌倦了重庆站的蝇营狗苟。
查走私、查通敌,每一次都是点到为止,哪怕是她有确凿的证据抓出更大的鱼,但徐文正总是点到为止。
所以她轻易的投到了张安平的帐下。
她想做事,也愿意做事的。
而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在张安平的麾下,没有蝇营狗苟的各种利益瓜葛,不需要面对特权而点到为止,更不需要违心去做不愿意做的各种龌龊事。
她以为自己对区座是十分了解的。
可现在,这一份电报,摧毁了她的认知。
“郑副官,郑副官?”
苏默生的声音将郑翊从失神中唤醒。
郑翊故作平静道:
“这是区座的意思,苏站长难道要抗命?”
苏默生沉默数秒后:
“我会亲手处决周煜。”
说罢,转身离开。
郑翊目送着苏默生离开后站起,但身形一个跄踉后,竟又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
她目光无神的呆呆望着窗外,许久后,她轻声自语:
“区座,应该是有别的考量吧。”
……
滇缅站,刑讯室。
苏默生提着一个饭盒,步入了戒备森严的刑讯室拘押室,来到了周煜面前。
周煜被守卫打开门锁的声音惊醒,看到苏默生提着的饭盒后,他神经般的大笑了起来。
守卫开锁后识趣的离开,苏默生则拎着饭盒进入其中,他凝视着神经般大笑的周煜,等对方的笑声渐渐的平息后,他问:
“在你的预料之中?”
“我以为大名鼎鼎的张长官能让我走的不那么孤单,没想到……”
周煜嘲弄的笑道:“张世豪,也不过如此嘛!”
苏默生过去最无法忍受的是对张安平的嘲笑,他不允许任何人去嘲笑他的老师,但面对周煜的嘲弄,他只是淡淡的盘腿坐下,缓缓的打开了饭盒,将里面精致的饭食一个个轻轻的拿出来。
可能是被苏默生如此的动作唤醒了过去的坚持,周煜收起神经质的笑,和苏默生对坐后,轻声说:
“以前,我也跟你一样。”
苏默生抬头看了眼周煜:“我们不一样。”
他看不起周煜。
很看不起。
周煜不理会苏默生的鄙夷,呵笑着说:“从洪公祠特训班出来后,我跟你一模一样。”
“后来……”
他陷入了回忆,顿了顿后,轻笑着说:
“后来,当我发现抓日谍不如抓共党以后,我就变了。”
苏默生默默的倒酒,顺便还给自己倒了一杯。
周煜看到后拿起酒盅一饮而尽,笑着说:“这酒,过去我觉得不错,后来嘛,就看不上了,总觉得洋酒喝起来好喝。”
“现在……现在发现,还是这酒带劲。”
说罢,他将酒盅推到苏默生前,在苏默生倒酒的时候,自顾自道:
“再后来,跟日本人彻底打起来了,我也如愿的运作来到了昆明,我觉得抓共党交差就行了,没想到滇缅公路开通了,这里成了财神殿。”
“知道吗?我当时其实不想同流合污的,我虽然怕死,虽然只想抓共党交差了事,可我不想染指这些脏钱!”
“可没办法啊,我不这么干,我这个站长就得换人,好不容易运作到这里当了一方诸侯,你说我能回去吗?”
苏默生淡淡的道:“所以,你就同流合污了?”
“是啊,众人皆醉我岂能独醒?”
周煜哂笑:“我要是醒着,那我就是罪大恶极。”
“我有选择吗?”
苏默生盯着周煜:“你有!”
“有?”
周煜哈哈大笑起来:“那么,你的老师,他有选择吗?”
苏默生顿时语塞。
“张长官一身的正气对不对?可是,他有选择吗?”
周煜望着答不出话来的苏默生,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都下来了:
“出淤泥而不染,哈哈,说的轻巧,可国民政府就是一个墨缸,连张世豪都不得不染色,更遑论我这个小人物?”
“哈哈哈,莲花能出淤泥而不染,你让它出墨缸我看它染不染!”
周煜癫狂的大笑起来,再一盅酒下肚后,一胳膊扫掉了苏默生带过来的断头饭,大笑道:
“送我上路吧!”
苏默生掏枪。
砰
一声枪响后,苏默生转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周煜抽搐的尸体。
周煜,勾连日寇,罪该万死。
可他……不应该现在就死啊!
苏默生茫然的离开了拘押室,脑海中却回荡着周煜的那句话:
你让莲花从墨缸里出来,我看它染不染色!
……
“少爷,周煜死了。”
看着报纸的青年哦了一声后,示意汇报的管家可以离开了,待管家离开后,少爷脸上才浮现出玩味的笑意:
“呵,张世豪,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啊!”
都说张世豪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四个姓露出来,他张世豪还不得乖乖认怂?
“党国,你以为是你们的党国?”
少爷哂笑一声,继续看报。
嗯,报纸上的内容是军统对地下党的声讨,以张世豪名义发布的声讨。
大概内容是军统指责地下党破坏了张的计划,称地下党此举罪大恶极。(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