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我转过身来,搂住她,托起她的脸颊,用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痕。
“没什么?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冰冰,你有心事不要藏着,告诉我好不好?”我几乎是哀求。
“睡吧,没事——真的。”
颜亦冰把头枕在我的胳膊上,泪水冰凉,顺着血管流进我的胸腔,让我一阵痉挛。
我感觉我和颜亦冰越来越远。我曾试图了解她这样做的原因,但结果总是失败,颜亦冰的心如同一枚坚果,怎么打都打不开。
而我,也渐渐失去了打开它的信心和兴趣。
“夏拙,我们逛街去吧?”开学后第三个周末,颜亦冰终于有了闲暇。
“嗯?”我含着满嘴的牙膏泡泡,意外地望着她,“逛街?”
“你今天有安排吗?”颜亦冰嘴角轻轻上扬,算是回答,她睡眼惺忪,依旧掩饰不住疲倦。
我含了一口水,漱掉嘴中的泡沫,冷冷地答道:“今天我要去画室。”
一声“哦”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透过镜子,看见她脸上落寞又凄楚的表情。
我的心隐隐作痛,终于有些不忍。
“算了,陪你逛街吧。”
“真的?”
“嗯。”我笑着点点头。
她的脸上终于绽放出笑容——尽管稍纵即逝,却实在是久违了。
初春的湘城,如同刚刚放学的少年,看上去轻盈欢快,生机勃勃。湘江边上,成片浅绿于不知不觉间覆盖了原本灰不溜秋的裸露河床;白色或紫色的碎花点缀在这两条绿带上,如同少女精致飘逸的丝巾;溯江而上,有小块小块的油菜花浓烈地开着,虽然成不了壮美的气候,但那鲜亮明快的色调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湘江对岸的五一路步行街,在春天的周末更是熙熙攘攘人潮如织,如同现代版的《清明上河图》。追赶潮流的女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脱去了身上的羽绒服,把黑色的、紫色的、肉色的、****的、织花的等刚开始流行的丝袜套在性感或粗壮的腿上,看上去令人大开眼界;卖阿拉伯烤肉的小伙子用他们那豪迈而极具煽动力的嗓门儿招徕年轻的贪吃的姑娘;早已声名远播的四娭毑臭豆腐不需要叫卖,那极富湖南特色的臭味渗透了步行街的每一个角落,让老太太摊前歪歪扭扭排起了数十米的长队;商场里纷纷打出冬装降价促销的海报;药店里的“前列康”都买一送一了。God!
颜亦冰挽着我的胳膊走在街上,虽然依旧不苟言笑,但还是感觉比较放松,早春的风似乎在慢慢解冻她那冰冷的表情——尽管这看上去似乎将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在一家品牌男装店里,她看上一件银灰色羽绒马甲并执意要送给我,尽管我对此不大感冒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万般无奈穿上后,她的脸上才露出开心满足的笑容。
“你为什么非得要买这个给我呢?我又不缺衣服。”
“是的,我只是想,给你买一件像样的衣服,你能穿上好久,这样哪怕是几年之后,当你看到这件衣服,依然能想起我。”
“什么意思——”我有些迷惑又有些懊恼。
“呵呵,没什么。”颜亦冰笑笑,继续拽着我的胳膊往前冲。
颜亦冰,你错了。仅仅一年之后,我的身上便只剩军装,盖的是部队发的绿被子,铺的是部队发的白床单,你送我的名牌马甲,放在我们不见天日的行李房里,静静地长着霉。
可是,每晚十点的熄灯号吹响以后,我老老实实地闭上眼睛静卧在床上,脑子里还是会想起你的每一个笑容,想起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想起你。
“你等一下,”颜亦冰在一家“农村信用合作社”停下,“我汇个款。”
“汇款?”
颜亦冰悄悄叹了口气,说:“在外面等着,一会儿就好。”
颜亦冰进去后,过了大概十分钟才出来。
“好了。”她挽着我的胳膊,长吁一口气。
“给谁?”
“我妈。”
“多少?”
“五千。”
“五千?!”我忍不住叫了一声。这是开学以来的第三个周末,如此看来颜亦冰的课余时间真的是“财源广进”啊。
“看来炒更的收入还是蛮高的嘛。”我酸溜溜地说了一句傻话。
“夏拙,”颜亦冰甩开我的胳膊,“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吗?”
我讪讪地笑了一下,算是道过歉。
走到黄兴广场,近百名年轻貌美的女孩子手里捏着报名单缓缓前移。朝东的广场一角,搭起了一个色彩艳丽的舞台,一个女孩子正在台上忸怩作态,引吭高歌,如同求偶的山鸡发出雄壮的啼声。刚唱完两句,台下就有人喊:“下一个。”
舞台的背景是四个花体大字:“中国偶像。”
这是湘城电视台搞的一个选秀节目,口号好像是“平民舞台,偶像风采”,换句话来说就是,是个人都可以报名参加这节目。
我开始不以为意,后来才知道,这档我不以为意的无聊节目,竟然改变了我和颜亦冰的命运。
颜亦冰现场签了条款、填了资料、报了名,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把号牌贴在身上了。
“219号,刚好你生日。”她冲我浅笑。
我陪着笑了笑,没说什么。
“下一名,219号。”颜亦冰上台,她昂首挺胸,步伐沉稳,姿态从容而高傲,如同伊丽莎白女王在检阅她的皇家卫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