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欧阳戎面无表情望过去的时候。
王操之已经“嗖”一下,站起身,朝欧阳戎一本正经的说:
“姐夫,甄大娘子,我反思加检讨,这次午宴准备的有些仓促,王爷还要北上,也不好声张,只能低调的从汉阳县最大的酒楼置购些饭菜酒水过来,酒席也只能办个露天的,略显寒碜……”
他叹息一声,有些内疚道:
“不过,洛阳文人现在不是流行什么流觞曲水的酒宴吗,我是个商贾俗人,但姐夫、王爷不是,正好,我和十三娘也沾沾你们的光,附庸风雅一回。”
听到这嘴皮子,甄淑媛哑然一笑:
“好了,你办事不错,看的出来有心了,别和檀郎耍宝了。”
甄淑媛发话后,欧阳戎挪开了目光。
王操之面不改色,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不骄不躁。
他和裴十三娘、顺伯、彩绶、半细,都被离闲喊来落座。
离闲关心问:
“对了,檀郎,燕参军没事吧?”
欧阳戎答:
“六郎在浔阳城守着,安然无事。”
离闲欣慰道:“那就好,有檀郎这个好榜样在。六郎这个江州参军做的确实称职。”
韦眉越过了离闲,突然打断道:
“檀郎,刚刚你送人走,妙真有没有说什么?”
离闲微微变色,在韦眉看来之际,他连忙拿起桌上冰袋继续敷脸,顺便遮住表情。
欧阳戎摇摇头:
“没说什么,妙真女史直接走了,也没什么话留下。”
说到这,他转头瞧了眼一本正经的离闲,心中有些好奇,不久前离闲过去找妙真,两人到底说了什么,王妃韦眉又为何出手教训丈夫。
不过好奇归好奇,他人家事,欧阳戎从不掺和。
就像离闲、韦眉也不怎么掺和他的私事一样。
“哦,这样吗。”
韦眉面色如常,很有耐心去问离闲:
“七郎和她的话说完没,现在去追还来得及,毕竟是救命恩人。”
离闲下意识摆手:
“说完了说完了……等等,本王与她没话说,岂有说没说完的说法,眉娘莫要打趣哈哈。”
席间气氛静悄悄的,只有离闲的笑声,于是笑声愈显尴尬。
大伙眼观鼻鼻观心的。
离闲赶紧用冰袋敷脸,挡住脸,过了会儿,他岔开话题:
“对了,檀郎,咱们何时出发。”
欧阳戎盯着面前酒杯,头不抬道:
“明早。我与操之、十三娘还要规划下北上路线,下午再去汉阳县置购些东西。
“眼下既然没了追兵,咱们就是鱼入大海,畅通无阻,王爷一切从简,那就走最快路线回京,一路少停留。”
“好,全听檀郎安排。”
离闲欣然点头,看着有条不紊的檀郎,心底有一阵暖流淌过。
韦眉、离大郎嘴角也是压不住的笑意,心头暖暖。
檀郎在的时候,她们担心之事,每次问出,檀郎都有预案,或者已经解决了,有一种先众人之忧而忧的安全感。
离闲小口抿酒,砸吧了下嘴巴,嘘唏一
声:
“一晃二十年了,话说,本王都快忘了洛阳的方言了,咱们入皇城之前,路过朱雀大街,得坐下吃一口羊肉泡馍,檀郎也好好尝一尝,还有洛阳八大件,开口笑,金麻枣,五香扭酥………“
听到吃,彩绶咽了咽口水,小脸有些憧憬。
离大郎听的有些犯迷糊。
离裹儿安安静静,夹菜送入檀口,细细咀嚼。
相比于听着就夹杂风沙的北方粗犷美食,被江南水土养大的她,似是更青睐精细的南菜。
韦眉似是担忧些什么,朝离大郎、离裹儿严肃嘱咐:
“扶苏,裹儿,记住,你们虽长在南方,但却是实打实的北人,你们离氏的祖先,几百年前世代都策马疾驰在凉州以西,玉门到高昌的土地上,弯弓饮羽,饱饮风沙。”
她细细叮嘱:“等回到洛阳,你们就是最纯正的北人,是最尊贵的关陇后裔,无需自卑怯弱,可以大胆亮相,认识一下其它显贵世家子弟,不,他们应该主动趋近你们才对。”
离大郎挠头:“我不太会交朋友,檀郎、六郎在旁边,我倒是能放开些,不过阿妹的话,
阿母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他笑了下,指了指亲妹,语气有些兄长的宠溺:
“郎君和小娘的标准可不同。一方水土一方人,阿妹是秀美钟灵的江南小娘容貌,这可是天赐的优势,等去了洛阳,不知要勾走多少眼球,吸引多少世家儿郎,那些北人显贵家的女郎拍马都追不上我阿妹之国色。”
席上一直保持安静的陆压,严肃点头:
“没错,师父说过,女儿家,北人南相,是大福气,当朝圣人年轻时候,就是这番面相,再加上铁锤击烈马的迥异性情,令太宗、高宗侧目……”
面瘫脸道士说到一半,桌下被人拉扯了下袖口,他疑惑转头,看向旁边的张师兄。
张时修目不斜视。
韦眉、离大郎都只当做是夸赞。
韦眉摸了摸略微泛黄的脸庞,骄傲道:“裹儿类我,与我年轻时一样,小白菜一样水灵灵。”
离闲:……
离大郎:……
离裹儿听不下去了,绷着脸制止了下打趣的阿母、阿兄。
离大郎哈哈大笑,给阿妹倒满酒,发现阿
妹眼神看向一旁,朝他使着眼色。
离大郎转头,看见欧阳戎在独自喝闷酒,杯中已空,他也连忙斟满:
“檀郎怎么一个人喝。”
欧阳戎没碰酒杯,眼睛盯着杯中倒映俊脸的酒水,头不抬的说:
“婶娘,薇睐要留下,明日您只能独自回南陇了,我让十三娘送您回去。”
正在试尝容真手熬鱼汤的甄淑媛,脸色有些不舍,却也准备点头:
“听檀郎的……”
“欸,甄大娘子等等。”
韦眉却笑语打断:
“檀郎,要不还是带着甄大娘子一起回京吧,别回南陇了,正好叶薇睐也要一路修炼去往京城,甄大娘子身边没有个体己人,终究是不方便,而且甄大娘子年岁也不小了,你做子侄的,还是时常陪在旁边,膝下尽孝为好。
“况且这次回京城,咱们有鼎剑的大功劳,危险很小,甄大娘子跟来,问题也不大,不像当初刚到浔阳城。”
甄淑媛脸色似是意动,不过通情达理:
“檀郎,妾身都行,随你安排,不管是你们先去京城站稳脚跟,再接妾身去,还是现在就跟你们去,都可以,说起来,妾身还没去过洛
阳呢,也算是见见世面了,看看皇城百姓怎么过日子的,和咱们江南有啥不一样。”
欧阳戎没再说话,众人皆笑。
韦眉趁机讲了讲洛阳的特产风物,引得甄淑媛感慨不已。
众人笑着笑着,不由的侧目看向欧阳戎。
作为隐形的主心骨,大伙的余光注意力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上。
可此刻,他们发现檀郎一直没笑。
儒衫青年低头,解下腰间的月光长剑和红莲剑印,起身走去,搁在离闲的桌上,叠放好。
这一番奇怪举措,顿时吸引了全场所有人注意力。
离大郎疑惑问:“檀郎,你这是作何……”
甄淑媛关心道:“怎么不夹菜吃,是不是伤口还疼,等会儿让薇睐给你……”
欧阳戎回到座位,低头整理着袖口,缓缓坐下,说:
“婶娘误会了,王妃也误会了,我不回京,是王爷你们回去,明早送走你们,我回浔阳,今日留下是想送送你们。”
全场瞬间寂静。
欧阳戎没有环视左右,拿起面前酒杯,仰
头一饮而尽。
长吐一口气后,轻声说:
“我去把绣娘带回来,我答应了,带她去洛阳。”
露天空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