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两大家,千金沈,弓刀辛。
沈家富可敌国,自不负“千金”二字。而辛家,如果你还没有忘记的话……兵部尚书辛佑安将军辛将军的祖籍,便是在姑苏。
许若然没有忘,所以她做的第一件事,并不是立刻前去辛府送上名帖,而是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至都城,交予辛尚书。
宋子君听闻此事,大吃一惊,急急忙忙跑来找到许若然。
“许姑娘,你送了信给辛尚书?”她一进门,就风风火火地问。
许若然轻轻挑了挑眉梢,算作承认。
宋子君一见就急得直跺脚:“许姑娘,这回可糟糕了!你送书给他做什么!”
凤箫与辛佑安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基本上来说,凤箫对辛佑安什么态度不知道,但是辛佑安却的的确确是对凤箫心有芥蒂的。沈笑曾告诉过宋子君阴阳双璧的事情,当时沈笑还感慨说,这两人的龃龉怕是早就存在了,双璧只是加深了这种间隙而已——自古文武总是相轻,连一代名将廉颇也曾因蔺相如职位高于自己而心生嫉妒,何况皇上如今如此偏袒凤箫?
“请他出面,求老太太赠瑶草。”许若然仿佛没听懂宋子君那句“你送书给他做什么!”是一句气话,慢条斯理地回答。
宋子君哭笑不得。当初皇上在养心殿赐凤箫双璧的时候许姑娘明明就是在场,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呢?!偏巧沈笑昨日便已动身前去蜀中,眼下连个能劝劝许姑娘的人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是好?
宋子君咬牙犹豫了一会儿,一握拳,转身就走。
“你想去把那封信追回来?”许若然的声音在身后幽幽传来,和宋子君着急上火的样子倒是鲜明的对比。
“对!”宋子君闷声道。有时候她觉得这许姑娘真有能把别人逼疯的本事。
“我以凤箫的名义动用了飞马加急,你追不上的。”许若然平静地告诉她。
宋子君回头,几乎是瞪了许若然一眼:“追不上也得追!”该死!她现在也开始怀疑,许姑娘到底是想不想救王爷?以辛佑安和王爷的关系,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怎么可能伸出援手?!唯今之计,该是隐瞒身份前去辛府,向辛老夫人动之以情方有一线可能,如让辛佑安知道,那瑶草怕是断断到不了手了!
许若然却仍旧是淡淡笑了一下:“放心吧。”她有些心不在焉地流转了一下目光:“辛尚书一定会帮忙。甚至,他会亲自前来。不出三日,他必定出现在姑苏。”
三日后,黄昏。
定园紫云阁顶的琉璃瓦在夕阳中折射出斑斓的辉光,远远望去,透过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依稀能看见窗边两人对坐品茗。
宋子君已经出发去凤山了,不然,当她看见阁中坐在许若然对面的辛佑安,想必会吃惊得合不拢嘴巴。
茶烟袅袅,是上等的铁观音,以虎丘第五泉之水烹之,而辛佑安却轻轻皱起了眉头。他本是武将,比起文人墨客附庸风雅地品茶,他倒是更钟情于杜康佳酿。
但更重要的是——这是宁王府的茶。
从前,他也许还能与凤箫虚与委蛇,但双璧之事后,他实在是有些意不平。这片江山,是他们辛家世代忠良一刀一箭地拼过来的,是辛家无数鲜血一点一滴换回来的。莫要追溯到开国之初,辛家先祖的社稷之功;单说他辛佑安,五年前领军平乱,十余年治理边防,出生入死呕心沥血,这才换得康安帝二十年的太平春秋。可凤箫究竟做了什么?不过是十年前查出了一个女人的死因,五年前填过一阕词而已。仅仅因为他是皇家的人,他的名声地位竟然超越了自己,在五年前的平叛中,那“一词退兵”可以说抹杀了他的全部功劳。普通百姓不明事理,他可以理解,但皇上,他们辛家世世代代为之效忠的皇上,竟然也不能明白!
念及此,他又如何能对凤箫或许若然心生好感?是以他淡淡地说了句:“王妃盛情,下官心领了,可惜下官是俗人,只怕可惜了王妃的好茶。”
许若然却不介意辛佑安的冷淡,淡淡一笑,慢慢回了句:“我也是。”与辛佑安刻意的冷淡不同,许若然的淡然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气质,像春花冬雪般自然。
辛佑安皱了皱眉头,不明白她的意思:“也是什么?”
许若然答道:“不爱茶之人。”
辛佑安愣了一下,皱眉道:“王妃做事,当真高深得很。”
许若然微微一笑:“小女子知道大人嗜酒,却偏偏请大人来品茗,这的确是强人所难。只是小女子本身,也并不愿如此的。”
辛佑安望了她一眼,眼中的神色带着些许思量。沉默片刻,他取出一封书信,放在桌上:“既然知道是强人所难,王妃又为何要写这封信?”
许若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说过了,非本愿也,不过是唯今之计罢了。”
辛佑安似是对这“唯今之计”并不赞同,咄咄逼问道:“下官远在京师,而瑶草近在咫尺。可是据下官所知,王妃从未曾屈驾辛府讨药,王妃一定要如此舍近求远么?”
许若然笑了。她慢慢拿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方缓缓开口道:“舍近求远?不。辛大人,其实你我都知道,这的确是唯一的、最快的办法了。”
辛佑安心中倏然一拎,对面女子的目光与茶烟一同晕染开来,弥散在空气里。无所在,无所不在。一瞬间他有一种在战场上才有的不安全感,他不由对眼前这个几乎是自己后辈的女子重新审视起来。
许若然将茶碗放下,慢慢开口道:“辛大人不必奇怪,其实,小女子只是敲听说了两个故事。”
辛佑安问:“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