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亨嘴唇一动,本能的咽了口唾沫,几秒后,硬着头皮过去了。
只有他一个人。
高力士下车,将李亨扶上了车厢,两人的眼神有过短暂的接触,不过也只是一刹那,便各自避开。
「儿臣恭迎父皇回銮,」李亨拜倒道。
李隆基笑呵呵的抬了抬手:
「朕离京的日子里,长安都托付给了你,这一次你的安排就非常好,朕在骊山,还担心你会挥军引战,如今看来,倒是朕多虑了。」
说罢,李隆基看向萧华等人,笑道:
「都说太子屏弱,又失稳重,一派胡言,吾家天子岂是尔等所能揣测?」
韦陟赶忙笑道:
「都是些别有用心之人在垢病太子,圣人英明,自不会信。」
黎敬仁配合道:「多半是隋王幕后指使,出嗣之后肆意妄为,可谓长安尽知,圣人是该惩戒一下了。」
高力士坐下之后,无动于衷的注视着几人演戏。
他了解李亨,知道李亨不会这麽容易被忽悠。
是的,别说李亨本来就不会信,更何况张增已经暗示他,他爹要对他动手了,那麽眼下这副态度,不过是为了安抚自己。
因为要动储君,不可能在这,也需要可让天下信服的藉口。
李亨只是一个劲的傻笑,心里则是盘算着赶紧出去,他是一分钟都不想待在这里的,因为皇甫一旦发难,而他在龙攀内,那可就出不去了。
李隆基似乎也觉得无趣,捧你这么半天,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他也着急走,
于是道:
「下去吧,你以前受的委屈,等朕回京之后自会弥补。」
说罢,他朝着高力士道:
「将十八郎那个畜生带进来。」
李瑁也没有想到,他爹召见过太子之后,立马就会召见他,他其实一直在分析着周围的形势,揣摩一旦事起,该往哪个方向跑。
这下好了,若是被基哥拿住,这还跑个毛?
好在眼下一切正常,距离大乱应该还会有一段时间,于是他老老实实登上了他爹的龙琴。
这个时候不能怕死了,因为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儿臣拜见父皇,」李瑁馀光暨了一眼另外四人,朝李隆基行礼道。
李隆基沉声道:「今次回到长安之后,好好跟着李林甫和李适之多学学,凡事虚心求教,汝虽出嗣,然朕并没有不认你,有些担子,你要替朕担起来,明白吗?」
这话一出,最激动的莫过于韦陟,你这话说的,这次要是李瑁赢了,我这份奏疏可就会顺利很多,当然了,谁输谁赢,眼下还真说不清楚。
但是他盼着李瑁赢。
圣人这句话,无疑在暗示李瑁,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假话,但是李瑁还是表现出了令人惊艳的演技。
他缓缓抬头,双目中的神采由暗转明,眼睛瞪的大大的,看向他的父皇,神情激动道:
「儿臣必不令父皇失望。」
韦陟不经意的与对面的高力士对视一眼,仿佛在说,瞧见没,这才是演技?
关于郭子仪和盖嘉运的事情,李隆基只字不提,只是假意的询问起了李瑁。
也就是这个时候,南边的浓雾当中,突然闯出数十骑,他们口中高喊道:
「敌在南!速列阵!」
人群顿时慌乱起来.:::
陈玄礼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立即下令,魔下七八名将领离开阵中,朝着四面八方而去,挥舞着手里的令旗,口中高喊,召集兵马。
「飞骑营跟我走!」
「射生营跟我走!」
「五牛营跟我走!」
「飞麟营跟我走!」
一时间,身处后方官道的龙武军快速向这边集合,骑兵步兵混杂,朝着南边紧急列阵。
而陈玄礼留守中军,指挥着銮驾附近上千的禁军将圣人车攀团团包围,开始有序的往北面后撤。
之所以迎驾的场地被选在这里,就是这里往北,几座山包之间有一片开阔地,一旦遇险可往北撤退。
龙内,六个人全都懵逼了。
李瑁大叫完蛋,怎麽偏偏我上车就出事呢?这下好了,龙驾已经开始移动,
周围都是龙武军,他想走也走不了了。
事情发展至今,没有一件是在他的预料当中,可见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在车厢内,可以听到外面极其纷乱的声音,勋贵官员都在跟着往北撤,虽然看不见,但李瑁可以想见,外面已经是乱成一团了。
李隆基这下,再也没有了刚才的风度,双手紧紧握着座椅两边的扶手,双目圆睁,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
在这种时候,是没有一句废话的,车厢内的六个人就好像约好一样,嘴里一个字都没有,只是表情惊惧,紧紧的抓着车厢边缘,身体跟随着马车的摆动而摇晃着。
外面确实已经乱了,后方的龙武军正在不断赶来,而陈玄礼显然不会管别人,贵妃都不管了,只是护送着龙攀往北走,但是他也不敢走远,因为他很清楚,随看时间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援军抵达。
而他只是暂时让圣人避开风暴中心。
皇甫怎麽能来的这麽突然呢?南边一万多的羽林军都是废物吗?
不是的,他们大部分只是被挡住了,不是商队,也不是俘虏,因为他们发现皇甫之后,行军方向已经改为往北,商队和吐蕃俘虏是挡不住他们的。
挡住他们的,是盖庭伦。
三千赤水精锐,将向北移动丶阵型混乱丶无心恋战的羽林军杀了一个人仰马翻,杀了一个对穿,为皇甫北上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而盖庭伦杀穿之后,没有敢丝毫停留,继续往东走了,因为他屁股后面跟着左骁卫和左武卫,将士们以及战马的体力,已经不充许他再有恶战了。
羽林军已经症了,他们现在觉得,所有人都是敌人,以至于散落各方的羽林军遭遇到赶来的十六卫之后,也给打起来了。
十六卫收到的太子教令,是隋王与禁军勾结,行刺圣人,他们本来不想打的,但是禁军一见到他们就动手,他们反倒相信了太子的话,于是就地还击。
局面已经彻底失控了,到处是户体,到处是逃难的人。
龙武军防线。
已经列阵的大军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聚精会神的望着远方的大雾,虽然他们什麽都没有看到,但是听到了。
密集的马蹄声,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方向逼近。
密密麻麻的长枪透过巨盾,列阵在前。
右龙武章令信手握令旗高高举起,双耳凝神静听,当他判断敌骑进入射程之后,顿时爆吼一声:
「放箭!」
前方到底是敌是友,这个时候都不管了,只要过来的,那就都是敌人。
密集的箭雨瞬间射向天空,划出漫天的弧线落向远方浓雾,一时间,战马的嘶鸣伴随着人的惨叫,陇右制式的铠甲,出现在了龙武军的视野当中。
金戈铁马,杀声震天,所向披靡的陇右铁骑一头扎入龙武军的防线当中,最惨烈的斯杀彻底拉开帷幕。
而在北边,仓皇撤退的陈玄礼周围,全部都是跟着圣人一起逃难的大臣及随从,人数之众,难以估量。
陈玄礼很清楚,如果让这些人滚远一点,他会更好办,但是,他不能这麽做,因为这样一来,等于是皇帝抛弃臣子,对圣人的威望影响巨大。
他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吩属下,尽量让逃难的人群有序一点。
能做到吗?做不到的,人在逃命的时候,哪能管的了那麽多,何况他们只有自己的随从可以保护自己,龙武军可不管他们。
而这些人当中,最冷静的就是李亨。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他有五百飞龙军,虽然眼下距离龙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只要龙武军的阵型出现破绽,他相信自己可以做到。
北边的御道,已经不断有飞骑传信,通知御道上的羽林军往南护驾。
而偏偏就在这条线上,还藏着一拨人,一拨三天以来全靠乾粮露水撑着的陇右军。
王难得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手里的马,他从刚才抓到的禁军飞骑口中,已经问出了龙攀的方位,距离他不远,最多四五里。
只见他环顾了一眼左右的结拜兄弟,振臂高呼道:
「儿郎们随我来!」
五百河源军,王难得的嫡系私军,像一条恶蛟一样,朝看东南方向,闪电般疾驰而去。
龙琴方向,高力士掀开车帘,询问外面情况,得到的答案是:万无一失。
神特麽万无一失,龙武军一个个的提心吊胆,随时戒备,但是高力士问话,
他们只能说方无一失,因为他们不知道南边的情况。
反正不断有小股的羽林军汇合过来,使得他们这支队伍正在不断的壮大当中,看上去,确实还挺保险。
车厢内,李隆基沉声问道:「太子在什麽地方?」
高力士一愣,随即又掀开帘子询问外面,得到的答案是,应该在西边,但是盛王一直跟着,身边只有二十来号人。
这下子,李隆基疑惑了,李瑁兄弟俩到底有没有图谋?若说有,他们身边不该连点像样的安保力量都没有,哪像那个逆子,飞龙军全都带来了。
李琦跟的这麽紧,明显是求保护来的,指望龙武军保护他。
但是,虽然如此,也改变不了李隆基已经动了的杀心,祸患不除,遗祸无究。
「传朕旨意,太子谋逆,就地诛杀!」李隆基狠狠道。
这个时候,留着李亨已经没有任何用了,皇甫已经是实质性的造反了。
李瑁浑身一哆嗦,惊惧的看向他爹,他是真害怕了,这特麽下一个就是我啊。
车厢内,没有一个人为太子求情,一支龙武军离开队列,已经朝着飞龙军方向扑过去了。
韦陟心跳加速,就怕圣人接着来一句杀隋王。
只见李隆基脸色阴沉的看向李瑁:
「盖嘉运是不是你让来的?」
他现在没必要伪装了,已经撕下面具,李亨和李瑁,对他都是威胁,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李瑁浑身一颤,正要说话,一支羽箭从车窗内射入,叮的一声钉在了车厢对面的木板上,眨眼间,四周吆喝声大作,密密麻麻的爆豆音在车厢外响起。
李隆基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李瑁的回答了,因为高力士第一时间将他扑倒。
而李瑁也是惊骇的抓过黎敬仁的户体,挡在自己身前。
黎敬仁死了,后脑勺中的箭。
萧华与韦陟二人,也是抱头趴下,面部全都朝着地面。
这时候,基哥忽然抬了一下头,正好被外面射进来的一支羽箭,射中了眼窝李瑁先是一愣,赶忙悲喊道: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