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最不想面对的一天。</p>
或者说……</p>
她不想面对朝离的死讯。</p>
她要朝离活着。</p>
她不许朝离抛下她去死。</p>
回过神后，岁念近乎本能的想要上前去找朝离。</p>
却被君冥拦下。</p>
君冥手持短剑，目光狠绝，用尽全身力气将岁念困在地上。</p>
蹙着眉问：“这是哪？所谓那一世又是怎么回事？”</p>
深吸一口气，君冥勉强平复好激动的心情。</p>
道：“阿念，别故弄玄虚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p>
“若你现在乖乖听话，我还可以既往不咎，若不然……”</p>
听着君冥的碎碎念，被压制的岁念蹙眉。</p>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紧握成拳，岁念其实很想直接打爆君冥的狗头。</p>
可……</p>
在动手前，她又想起了朝离衣袖间浸染的血色。</p>
于是默默松开紧握的手，不再反抗。</p>
只是下一秒——</p>
君冥手中的短剑如泡影般，迅速消失于君冥眼前。</p>
君冥瞳孔地震。</p>
接着，他松开手，略有些踉跄的倒退了几步。</p>
四周是一片苍茫。</p>
接近纯黑的混沌世界中，只余下他们三人。</p>
君冥眼神茫然。</p>
在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搞不清自己究竟身处何方。</p>
于是抬起头。</p>
异常艰难的问：“这里……到底是真是假？”</p>
听到这话，岁念脚步一顿。</p>
接着，她无意识的侧身，看向了不远处的朝离。</p>
思绪飘远。</p>
老实说，岁念并不想回答君冥的问题。</p>
自拿回记忆起，她就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p>
——这个世界是假的。</p>
它连三千位面都算不上。</p>
只是由她的记忆所构成，最最虚幻的泡影。</p>
泡影终归是泡影。</p>
稍微戳上一下，便会如镜花水月般迅速裂开。</p>
可她不愿接受这个事实。</p>
明知眼前一切是泡影，却仍竭力维系着，防止幻境消失。</p>
她一遍又一遍的洗脑自己。</p>
并不断在心里强调——</p>
这个世界的真实的。</p>
朝离没死，他一直活着，就在她的身边。</p>
可现在……</p>
她竭力维持的虚幻假象，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戳穿。</p>
岁念愣在原地。</p>
一时间忘了在意一旁的君冥。</p>
此刻，君冥情绪接近崩溃。</p>
眼前的一切太过离奇，让他分不清自己如今到底身在何方。</p>
茫然无措时，脑中灵光一闪。</p>
君冥想起了他幼时曾听过的故事。</p>
故事上说，那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最惧怕的，便是真龙之血。</p>
若不幸被困于环境。</p>
只需取出两滴心头血，便可破镜。</p>
君冥贪生怕死。</p>
若是平时，他必然不会冒着受伤的危险破局。</p>
但现在情况不同。</p>
若是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他搞不好真的会疯。</p>
比起会疯的可能。</p>
在心口扎上一刀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p>
他收回唏嘘，君冥直起身。</p>
随即踉跄着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夺过少女手中的匕首。</p>
接着在岁念尚未反应过来时，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p>
利刃刺破血肉的声音响起。</p>
回过神后，岁念近乎是本能的想夺回匕首。</p>
却没来得及。</p>
匕首自己刺入君冥的胸膛，衣襟被血液浸透。</p>
可岁念看着君冥，想得却不是君冥。</p>
在确认一切不可挽回后，岁念第一时间向着前方跑去。</p>
不远处，朝离倚着墙面，与君冥同一时间倒地。</p>
他肤色苍白，眉头紧锁。</p>
衣襟处，血液大量涌出，刺得人眼睛生疼。</p>
岁念脚步微顿。</p>
片刻后又加快速度上前，将人紧紧拥住。</p>
低声道：</p>
“你不会有事的，朝离，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p>
岁念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着手解开腰带，想为朝离疗伤。</p>
但随着衣襟松散，她的动作也跟着顿住。</p>
少年胸腔空空如也。</p>
明明躯体是完好的，可心脏那却突兀的空了一块。</p>
皮肉消失不见，只余下森森白骨。</p>
看着这一幕，岁念动作微顿。</p>
紧接着，脸色变得惨白。</p>
记忆中，那日在玉台前，朝离也是这般倒在地上。</p>
为了护她，心脏被挖出。</p>
直至咽气，都还看着她所在的方向。</p>
昔日的一幕幕再度上演。</p>
岁念竭尽全力的想要阻止一切重演，却什么也做不到。</p>
“朝离……”</p>
怀中人躯体的温度逐渐消失。</p>
岁念默默将人抱紧，声音茫然且无措。</p>
“你不会出事的，你不会留下我一个人的，对吗？”</p>
说最后两个字时，岁念语气发颤。</p>
这一刻，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自己所见的一切是真是假。</p>
朝离沉默不语。</p>
须臾，他抬手，拭去少女眼尾的泪。</p>
嗓音温柔且无奈。</p>
叹道：“念念，你该醒了。”</p>
“你有自己的未来，无需执着于我这个已死之人。”</p>
岁念抿着唇。</p>
良久，她唇瓣动了动，想要同朝离说话。</p>
可开头前，怀中一轻。</p>
视野中，少年淡漠的眉眼化作虚无，躯体渐渐变成白骨。</p>
事实摆在眼前。</p>
她所爱之人早在亿万年死去，连躯体都化作虚无。</p>
可岁念扔抱着白骨，执着的不愿放手。</p>
颤声道：“我不信，你可是朝离，你可是主神，怎么会那么容易死？”</p>
“再说了，你真死了又如何？这世上不是有造人再生之术吗？”</p>
“北塘江将军的儿子抽了南海龙王独子的龙筋被赐死后尚能用莲藕复活，你又为何不能？”</p>
说着，岁念垂下眼。</p>
晶莹的液体沿着眼尾，大滴大滴的滚落。</p>
“朝离……”</p>
少女拥着他的尸骸，哽咽着道：</p>
“别抛下我好不好？”</p>
“我可以去找莲藕，找人参，找南生木，找最好的造体材料。”</p>
“我会用这世间最好最好的东西替你再造一具躯体出来。”</p>
“所以……朝离……”</p>
“别丢下我好不好？”</p>
泪滴大颗大颗的砸在白骨上。</p>
放在心尖的小姑娘哭得这般伤心，朝离却无法给予其想要的答复。</p>
“阿念。”</p>
他道：“能够凭借再生之术复活的，是魂魄尚在之人。”</p>
“可你看看我。”</p>
“阿念，我从不是朝离，我只是一抹因你执念而生的残魂。”</p>
“真正的朝离……”</p>
“早在亿万年之前，就已经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