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铭一怔。</p>
旋即拧眉，本能的朝身后看去。</p>
却无意识的对上一双极为熟悉的杏眸。</p>
目光对视的刹那，帝铭愣了片刻，脱口而出道：“是你？你怎么……”</p>
他明明设了限制。</p>
那限制是他来之前，特意藏在剑里的。</p>
被那把剑所刺中的人会被锁住灵脉。</p>
除非他将剑拔出。</p>
不然即便对方再怎么挣扎，灵力锁也不可能解开。</p>
思绪有片刻的混乱。</p>
良久，帝铭抬头，想问清到底是怎么回事。</p>
却惊愕的发现少女那双浅墨色温软的瞳眸逐渐染上金色。</p>
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p>
如极快的速度，迅速侵染着原本的墨色。</p>
不过片刻，瞳孔彻底变化。</p>
由原先温和无害的墨色，便成了近乎灼热的浅金色。</p>
如日光般温和。</p>
如太阳般灼烈。</p>
且眼瞳周围，泛着一圈极浅的光芒。</p>
帝铭认得这光。</p>
昔日朝离还是主神时，他的眼睛这般。</p>
神骨……</p>
“神骨在你身上对吗？”</p>
帝铭一时间顾不上别的，情绪激动的开口。</p>
一边兴奋的出声，一边握住少女的肩膀。</p>
激烈晃动时，腕骨忽地一痛。</p>
帝铭吃痛，拧着眉低眸，却见少女纤细的手正握着自己的腕骨。</p>
手指一点一点的用力。</p>
而被指腹所触碰的地方，便如被火焰侵蚀般，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破洞。</p>
帝铭额头冷汗涔涔。</p>
他似是已经疼到了极致，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松手。</p>
眼里闪烁着的，是近乎扭曲的偏执。</p>
“神骨……念念，你把神骨给我好不好？”</p>
说着，帝铭停顿了片刻。</p>
似是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绪有些过于激动，帝铭收回手。</p>
好言劝道：“念念，你是昔日的煞神，又是女子，且在天界毫无人脉。</p>
就算你成了新神，那些老油条也不会真心实意的信服你。”</p>
言毕，见岁念不说话，帝铭又道：“念念，不如你将神骨给我，让我来代替你处理这一切。</p>
待我成为主神后，我就让你做我的侧妃，不对，我可以让秋叶让位，让你做正妃！”</p>
说话间，帝铭垂下眼。</p>
淡色睫羽下，淡色瞳孔清透，透着温和的神性。</p>
用伪装出的圣洁假面低声诱哄道：“念念，我的好念念。”</p>
“只是拨出神骨而已，不会很疼的。”</p>
“再说了，用一时的痛换取未来，也不算亏本买卖不是吗？”</p>
岁念抬眸，用毫无波澜的眸子瞧着对面的帝铭。</p>
——帝铭原本是不长这样的。</p>
岁念还记得初见帝铭的那天。</p>
少年黑发黑眼，穿着破旧衣袍，被她从悬崖下救出时，整个人都灰扑扑的。</p>
看着毫不起眼。</p>
可那时，少年虽怯弱，却也善良。</p>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了。</p>
帝铭开始频繁的出现在她眼前，近乎疯狂的模仿朝离。</p>
他有了与朝离般淡色的眼，浅色的发。</p>
并细致的模仿的朝离的一举一动。</p>
从言行举止，到一颦一笑。</p>
他就像是个克隆人般，近乎疯狂的复制朝离的一切。</p>
而岁念印象中那个羞涩内敛的少年也逐渐开始变得面目全非。</p>
帝铭病态的追逐名利。</p>
为了名利，好友，灵兽，师傅，兄弟，婚姻。</p>
一切可利用的东西，都被帝铭利用了个遍。</p>
收回思绪，岁念叹气。</p>
面无表情道：“帝铭，现在的你可真叫人恶心。”</p>
不知是哪句话触碰到了帝铭敏感脆弱的神经。</p>
帝铭脸上温润的假面消失不见。</p>
取而代之的，是如泥沼般阴沉的目光。</p>
“念念，你也觉得我变了吗？”</p>
帝铭喃喃道：“可我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啊。”</p>
“念念，我爱你，很爱很爱，非常爱。”</p>
“可你呢？”</p>
“你的眼里永远只有朝离，再也容不下一个我。”</p>
“我好嫉妒啊，念念。”</p>
阴暗面肆意增长。</p>
他自知比不上朝离。</p>
因为那时的他只是个凡人，阴暗懦弱，平平无奇。</p>
他不信有人会爱这般普通的他。</p>
于是他开始研究朝离的一举一动，研究朝离的衣着打扮。</p>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变得不像自己了。</p>
偶尔看向镜子时，帝铭本人也会发呆。</p>
这真的是他吗？</p>
这个看着高高在上，怜悯众生的仙人真的是他吗？</p>
可他分明不是这样。</p>
真正的他阴暗懦弱，又自私自利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p>
可若这不是他。</p>
那他又是谁呢？</p>
自我认知与现实在那一刻发生了割裂。</p>
那日过后，帝铭不再照镜子。</p>
他将殿内所有能反光的物件通通砸碎，连湖边也从不经过。</p>
似乎这样，他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尊帝铭。</p>
而不是那个胆怯自卑的凡人。</p>
“念念……”</p>
帝铭抬头，对着岁念露出一个似哭似笑，似喜似悲的表情来。</p>
喃喃道：“我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啊念念。”</p>
“你要对我负责的，念念。”</p>
声音一顿。</p>
说到这时，帝铭才猛然回想起，似乎就连这个称谓，都只是他学来的。</p>
他那时并不知少女的名字。</p>
只是某次在踩野果时，意外看到了同陌生少年在一起的少女。</p>
那人弯着眸，对他的心上人唤：“念念。”</p>
念念……</p>
原来她叫念念。</p>
这个名字真好听。</p>
他像是捡到了宝藏般，将这个名字藏在心底，日日拿出来咀嚼。</p>
他模仿着陌生少年的强调，语气。</p>
并在下次见面时，鼓起勇气唤道：“念念！”</p>
少女却并未露出他想象中欣喜的表情。</p>
而是无奈的道：“不可以这么叫。”</p>
他有些茫然。</p>
于是接着又问：“为什么不可以？你不是念念吗？”</p>
少女同他解释。</p>
说她是念念，不过这个称呼是某人独有的，若是被别人叫了，那个人会吃醋。</p>
他攥着衣摆。</p>
明知答案不会是自己想要听得，却还是含着一丝期翼问。</p>
“那个人……是你的什么人？”</p>
“他啊？”</p>
少女弯着眸，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光。</p>
轻声道：“他是我喜欢的人。”</p>
那一刻，他的世界崩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