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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中文网 > 龙床·明六帝纪 > 一不留神当了皇帝 双“宝”合体

一不留神当了皇帝 双“宝”合体

朱厚照怎么死的?说起来也让人哭笑不得;他的死,起因于嬉水。

从南京返程之中,九月初九,一行抵达苏北清江浦。这位贪玩的皇帝,“自泛小舟,渔于积水池。舟覆焉,左右大恐,争入水中,掖之而出。”就是说,落水之前,小舟上只有他自己,而他显然是只旱鸭子,不谙水性,否则一片叫作“积水池”的小水不至于应付不了,而需要别人下水抢救。正因此,他所受惊吓应该不小。同时,这年有闰八月,九月实即平时的农历十月,而农历十月换算成公历应该已是十一月份;虽然并非北国,十一月的苏北却也寒意初上了。冷水一激,加上极度惊吓,心身内外交逼,长期酒色无度以及旅途劳顿诸多因素,也一道发生作用,“自是,遂不豫。”

事情怎么看都有些滑稽。这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很适合给自己上一套“儿童意外伤害”保险。

病情的发展,没有记录。唯一涉及具体病症的一笔,是北京献俘礼后第三天,朱厚照在天坛主持天地大祀,举行第一遍献礼时,“上拜,呕血于地。”“仆于地,斋宫礼不克终。”既然吐血,大约属于肺疾。

此后便在苟延残喘中,挺过了十二月和正德十六年的一月、二月。

三月十四日,“上崩于豹房。”《武宗实录》对全部过程的记述如下:

<small>先一夕,上大渐。惟太监陈敬、苏进二人在左右。乃谓之曰:“朕疾殆不可为矣。尔等与张锐(东厂提督太监,口碑最坏同时也是朱厚照最信任的宦官之一),可召司礼监官来,以朕意达皇太后(母后张氏)——天下事重,其与内阁辅臣议处。之前此事,皆由朕而误,非汝众人(指众近幸)所能与也。”俄而,上崩。敬、进奔告慈寿皇太后,乃移殡于大内。</small>

这番临终遗言,看上去可疑,每一句都不大像朱厚照可能说的话——比如说,没心没肺之如他,居然对自己一生流露出了忏悔之心。尤其是这些话尽出仅有的两个在场太监之口,全然是不可考辨的孤证。玩其语意,无非两点,一是授权张氏与内阁大臣决定一切大事;一是为阉宦之流开脱,而将错误统统揽于自身。这两层意思,受益人是谁,一目了然,令人极疑其为太后张氏与大太监们据各自利益达成某种妥协的结果。

疑点还在于,朱厚照是从十三日晚间病情加重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次日凌晨(这一点记载不详,更见可疑),其间应该尚有二三个时辰,完全来得及召见重臣或通知张氏等到场,但事实却是“敬、进奔告慈寿皇太后”——亦即一直等到朱厚照已死,才由陈敬、苏进两个太监跑去通知张氏。这个明显存在漏洞的情节,背后有三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有人压下朱厚照病危的情况不报——比如张锐和司礼监首脑,但绝不会是陈、苏这两个较低级别的太监——以便独掌朱厚照最后时刻的秘密。第二种可能:并不是等朱厚照死后,才由陈、苏将消息通报外界;相反,朱厚照死前有人来过,与太监们就若干事宜有所谋议。第三种可能:朱厚照一命亡归之际,身边确实只有陈、苏两人(或者加上张锐、司礼监首脑等其他太监),没有亲人,没有大臣——原因仅仅是,朱厚照早有吩咐,根本不想见后者。

有关第三种可能,我们发现二个月前刑科给事中顾济曾上书朱厚照,隐然指责他疏隔骨肉母子之情:

<small>圣体愆和,中外忧惧。且人情之至亲而可恃者,宜莫如子母室家。今孤寄于外,两宫隔绝,至情日疏。陛下所恃以为安者,复何人哉!</small>

从这奏章来看,不但朱厚照死时张氏可能不在场,就是他罹病并走向死亡的整个期间,母子都不曾相见。这确实超出人之常情以外,非极深的隔阂不足以解释。在此,我们的思绪不能不又回到故事开始时的“生母之谜”。这件事,虽为历史悬案,但在朱厚照生命之最后时刻,他的作为却仿佛在专门向我们揭示谜底。而逆向推论,正因为如此,从张后这方面说,她必须未雨绸缪,牢牢抓住时机,在朱厚照将死未死之际,控制局势,搞定皇位继承人(朱厚照膝下从无一儿半女),阻止可能的不利情形发生,以保全自己。她不会傻乎乎地呆在慈宁宫,对这个并非亲生的皇帝儿子掉以轻心;她或许的确从未亲自前去探视朱厚照,但并不意味着她不可以暗中派人随时了解豹房的动静,在第一时间取得情报。事实上,她早已就皇位继承人事宜做出布置,并在朱厚照死亡当天即予宣布。她一手炮制了大行皇帝的所谓“遗诏”:

<small>朕疾弥留,储君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遵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祀宗庙,君临天下。</small>

“遗诏”大大地实质性地突出了皇太后的权威,暗示此事乃由她来裁定。同时,发布一道张氏本人名义的皇太后懿旨:

<small>皇帝寝疾弥留,已迎取兴献王长子厚熜来京嗣皇帝位。一应事务俱待嗣君至日处分。</small>

反应如此迅速,显示择迎新君的工作早已紧锣密鼓地展开。但是“遗诏”和懿旨发表后引发的一个插曲,暴露了这一切带有密谋的性质——吏部尚书王琼听到消息,闯入左顺门,高声抗议道:“此岂小事?而我九卿顾不预闻耶?”也就是说,对这件事皇太后一手遮天,主要大臣事先竟然一点风声没听到。

权力之争我们且丢下不去管它,单说那朱厚照作为一个人,想想他这辈子也够惨的,孤零零来,孤零零走,只活了区区三十一年,死时身边没有任何亲人,走就走了,在这世上再未留下什么。人,寻常时候可以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来麻痹自己,但弥留之际,当突然意识到对这个将要离开的世界,自己竟然无可牵挂和惦念——这样的处境,总是很悲凉的罢?虽然风马牛不相及,我还是想到了《红楼梦》中黛玉死时的情景,一缕孤魂悄然寂灭……不过,似乎黛玉也还比他强一些,黛玉死于孤独,心里却仍然有所惦念,在对宝玉的思念中而死,这样的死,与夜色里豹房深处断气的朱厚照相比,就算并不空虚了。

既然提到了《红楼梦》,这部伟大的清代小说跟朱厚照还真不是一点关系没有。在阅读有关朱厚照的史料时,我脑海里每每晃动着另一个人影,他就是贾宝玉。

曾有红学家穿凿附会说,宝玉这人物影射了清顺治帝福临。然而,如果同样胡说八道,我宁可说宝玉有朱厚照的影子。对各自的家族来说,他们都是叛逆者;对各自的社会属类来说,他们都是另类。他们对所降生之处以及因此被赋与的终身角色,均感极有乖于本人性情。他们对“祖宗之命”,均拂逆不遵。他们对外界硬塞强加的义务与责任,均敬谢不敏。把贾宝玉放到皇宫,他势必要成为朱厚照;把朱厚照放到大观园,他也势必要成为贾宝玉。他们在精神深处的某一点,完全相通,只不过身份、时间、地点不同,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公子哥儿;一个存在于明代,一个诞生于清代;一个是现实人物,一个是虚构人物——如此而已。

对朱厚照,当把他放到政治、历史概念下,我们不会有任何的恭维以及同情。可是,如果只是把他看做千万普普通通人中的一个,我们则宜更多注意其性格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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