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蒋庆之来了奏疏,走的是明路,众人从奏疏中得知,俺答大军距离大同不远了,数日即至。
时隔数日,蒋庆之再度上奏疏,走的却是私人路子,直接抵达宫中,没有经过通政使司。
严世蕃有些不自在的活动了一下短粗的脖颈,心想老爹为何不上奏疏。
但转瞬他就知晓了自己父亲的用意:此刻严嵩上奏疏,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给外界一个信号。
——严嵩和蒋庆之各行其是。
若是挡住了俺答南下的野心,功劳簿上严嵩也会被减分。
其次,作为首辅领军,名义上蒋庆之也得听令于严嵩,但谁都知晓嘉靖帝对蒋庆之的信重。若是严嵩拿出老大的派头来,在嘉靖帝这里同样会减分。
——你严嵩对战阵之事狗屁不通,也敢指手画脚?
故而严嵩北上后就只上过两次奏疏,一次是到大同后,汇报了一番大军情况,以及大同的情况。第二次是蒋庆之击败林思源,严嵩上奏疏高唱赞歌,赞美嘉靖帝的英明神武,知人善用……
那是严世蕃第一次见到嘉靖帝露出了惬意之色,显然严嵩的马屁拍对了方向。
嘉靖帝在看奏疏。
他看的很慢,神色平静无波,让人猜不到蒋庆之在奏疏中说了些什么。
良久,嘉靖帝抬头。
朱希忠干咳一声,严世蕃站直了身体,崔元隐蔽的捶打了一下老腰……上次有人弹劾他大把年纪了依旧恋栈不去,可耻。
崔元对此的回应是大张旗鼓的纳妾……而且一次三个。
于是外界称呼他为崔三郎。
一夜三次郎。
据闻崔元得知自己的这个匪号后,关起门来痛骂新安巷那位巨子,说这匪号若不是蒋庆之取的,他崔驸马从此不踏入西苑半步。
朱希忠垂眸,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每次回家国公夫人都会问他战事,老娘们以往对军中事压根就没半分兴趣,如今也学会了看地图,假模假式的说什么……红袖添香,实则是在琢磨儿子的近况。
“俺答大军抵达了大同。”嘉靖帝缓缓说道:“甫一抵达大同,俺答就迫不及待发起斥候战,意图给我大明官兵当头一击。”
众人都看向了朱希忠。
朱希忠干笑挑眉:看老子作甚?
严世蕃说道:“成国公家学渊博,可有教我?”
教尼玛!
朱希忠暗自怒骂,他那点兵法造诣被蒋庆之斥之为花架子,上了沙场就是送人头的命。
——所以成国公府的未来要看大郎,你老哥……洗洗歇了吧!
这是老弟的话。
但此刻的殿中,朱希忠这位二把刀却是最内行的一个。
由此也能看出大明的可悲,文官气势嚣张,武人沦为看门狗。多年被打压,又未曾经历过大战,一谈用兵就是老三样,兴许、也许、可能……
再过几年东南倭寇为祸愈烈,几任督抚都无法平定,直至胡宗宪通过贿赂赵文华,这才得以执掌剿倭大权。
他任命了戚继光、俞大遒等人为主将。刚开始戚继光等人带着官兵出战,可甫一接战,官兵纷纷溃败。用青楼女妓的说法:一触即溃。
后来戚继光干脆摒弃了官兵,拉了一票矿工自行操练。
这等再起炉灶的举动引发了不少争议,但当这些新兵上阵后,活生生打了东南文武的脸。
所向无敌!
当时所谓的‘倭寇凶悍不可敌’这类言论甚嚣尘上,仿佛倭国对大明存在人种压制一般,外国的月亮总是要圆一些。
戚继光用一群矿工新兵,用一次次大捷告知世人:人种压制纯属扯淡,若是有,那也是我汉儿压制异族!
这是用战阵锤炼出来的劲旅。
是胡宗宪完全放开手,不干涉,任由戚继光折腾,这才折腾出的结果。
而此刻的朝中,一旦提及整顿,或是重建,反对者多如牛毛。
戚继光若是处于这等环境中,别说什么重起炉灶,但凡他敢提出来,那些文官就能用口水淹死他。
所以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朱希忠这等人竟然就成了最靓的仔……
按照蒋庆之的说法,这叫做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朱希忠飞快的琢磨了一下,“俺答两度出手,第一次是大将林思源,此人被长威伯击败后,筑京观于大同西北。第二次是俺答意图绕过大同,以两路偏师袭扰我京畿一带,再度被击退。两次出手无果,第一次更是惨败。俺答亟需用一次捷报来提振士气……”
朱希忠卡壳了,君臣都在看着他,等着他继续分析。
朱希忠觉得脊背发热,他知晓但凡自己信口开河,在嘉靖帝这里必然会收获减分。
可俺答后续的用意是什么?
朱希忠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严世蕃嘴角微微翘起,徐阶也难得的多看了朱希忠一眼,仿佛是关切,可右手却轻轻握拳。
爽快!